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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後來,乾化三年的八月十五,老公爺在花園裡設了酒筵,請闔府夥計吃酒。孔末一旁掌筵,二更以後,孔末扶著醉醇醇的老公爺回房,趁沒人,競下毒手勒死了老人家。

  “那孔末殺了老公爺之後,出來召集孔府的人說:老公爺已經歸天,臨死有話,叫他孔末接印。還說孔仁玉是老公爺的侍妾與外人的私生子,接不得孔氏香菸,命人抓來殺掉。滿府的人早被他用錢買通了,一群打手嗷嗷叫著,燈籠火把,刀槍棍棒,直往張家奔來。

  “張姥姥一家人歡歡喜喜拜完月老兒,正要睡覺,聽見門外像漲大水似地嚎叫聲,不知出了什麼事。一開門,原是孔未帶著幾十個人蜂擁進來——下子把姥姥嚇愣了。孔末在燈影里,手裡提著一把雪亮的刀,立逼姥姥交出孔仁玉來,如不答應,便滿門殺絕!

  “姥姥抖抖索索進了裡間,見自己最小的兒子正和孔仁玉在炕上爭月餅,嘰嘰嘎嘎地滿炕爬。她上去一把抱起仁玉,親了親,眼淚像斷線珠子一樣落了下來。欲待往外抱。又實在割捨不得,便抱起狗兒。狗兒兩隻溫乎乎的小手拿著月餅直往姥姥口裡塞,口裡叫著‘娘,吃,吃,吃嘛!’……娘生孩兒養,哪個都是心頭肉啊!

  “就在這時,門‘嘩’地被踢開了!孔末一步跨進屋裡,殺氣騰騰地問:‘哪個是孔仁玉?’兩個孩子見這個陣仗,嚇得‘哇’地一聲大哭起來。母子三個抱成一團,哭得天昏地暗……姥姥暗想,我好歹有三個兒子,可孔家只有這一條根苗,咬了咬牙抱起狗兒遞給了孔未……那狗兒又驚又怕。抱著姥姥脖子死不撒手,哭著叫:‘娘,我怕……’

  “姥姥拍拍狗兒,把炕上的糖果月餅都塞到孩子懷裡:‘兒啊,不怕,不怕,一會兒就……好了!’

  “孔末認定了這孩子就是孔仁玉,一把抓過去,當場就把他殺死了……

  “為了避禍,張姥姥全家出走,在石門一帶深山裡住了十幾年。姥姥日夜裡紡線。織布、給人家幫工繡花,洗衣服fèng窮,攢的錢一點點都拿出來供這孔仁玉讀書。到了後唐明宗年間,孔仁玉進京趕考,金榜高中。朝廷授他任大學士,回來接姥姥進京。這時,姥姥才敢把這事兒向他說明了。

  “孔仁玉聽了姥姥的訴說,連夜趕回京城,把自己的悲慘身世細細寫成摺子呈奉了皇上。皇上龍顏大怒,發兵來曲阜拿了孔末,碎剮在京城。孔聖人斷了宗的世家,這才叫仁玉接了,這就是孔家第四十三代‘中興祖’。”

  雲娘聽到這裡,精神一振,笑著問道:“這麼說,‘姥姥’這個稱呼一直傳下來了是麼?”

  “嗬……姑娘好聰明,還真是這樣。孔仁玉當了孔府的衍聖公之後,不忘奶媽舍子救主和養育教誨之恩,奏請皇上恩准,奉張家為孔府的世代恩親。‘姥姥’是官稱,傳給張家的長房兒媳婦。每一代衍聖公接印,都要恭恭敬敬地送上一支龍頭竹節拐杖,如今已傳了二十代了。拿了這拐杖,連衍聖公爺都能打得,更不用說孔府的上下人等了。”

  “哦!怪不得早上姥姥一說拿拐杖,就把孔令培嚇跑了。哈哈……”

  “他算是個什麼東西。七百年來,孔府和張家輩輩有親。我的大女兒,就是當今衍聖公的夫人。我們張家,並不看重這些,可孔府是聖人後裔,天下敬仰,最重的就是一個禮字,一個信字。孔令培要在我這兒搗亂,讓孔家知道了,不剝他的皮才怪呢?好了,天不早了,你們歇著吧,現在,二位知道了我這姥姥的身份來歷,該不怕了吧。你們安心養傷治病,孔府那邊,還有幾個年青舉子。過些天我叫他們過來,跟著先生好好學學。讓他們也長進得快一點。”

  張姥姥說完起身走了,伍次友和雲娘看著她的背影,心中久久不能平靜。

  雖然府衙里逃走了李雨良和伍次友,張姥姥又碰回了孔令培,袞州知府鄭太尊卻仍決定大出紅差,處決所有的在押罪犯。原因很簡單,伍次友既已出走,又拿不回來,他這個知府是做不成了,須立刻逃往雲貴。獄中在押的三十名死囚,除四名盜賊、jianyín的刑事犯外,不是在雲南譁變返回中原的官佐,就是鍾三郎會眾的反叛。自己的真面目一旦暴露,上邊就要重新審核,讓這些“叛賊”從鄭春友手上活著出去,又有什麼臉面見平西王呀!所以,當孔令培回來報告在曲阜無法捉拿伍次友的消息後,鄭春友先是一陣驚恐,又忽然爆發出一陣狂笑:

  “哈哈……哈……哈!想不到我鄭春友慘澹經營、智謀用盡,依舊是鏡花水月,水月鏡花……哈哈……”

  聽他笑得悽厲古怪,孔令培嚇呆了:“太尊……你這……這是?”

  “太尊?太尊已經沒有了。令培,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我在此一年半,你知道我颳了多少?”

  孔令培瞠目結舌不敢回答。

  “哼——你不好意思猜嗎,告訴你,我貪了十五萬!這十五萬分了三份,一分給了平西王;一份給了朱三太子;餘下的五萬我用來打點身邊的人!所以,對於當朝我算得第一贓官,對於平西王和朱三太子,我卻是第一清官!若是我身遭不測,請你將這話傳遍天下。”

  “那怎麼會?伍次友並沒有出袞州,我們還是要想法子捉拿!”

  鄭春友冷森森地一笑,“我手中若有兵,還用得著你說,可嘆哪可惜,朝廷競沒在袞州駐兵。你們孔府有兵,卻又不聽你的調遣……”

  “太尊,您,您要是走了,我該怎麼辦呢?”

  鄭春友不言聲,來到桌旁提筆寫了一張條子,又小心地蓋上自己的官印,交給孔令培:“你拿這個條子到庫里提一萬銀票,遠走高飛吧,到雲南,到北京投世子都成!”

  “那您呢?”

  “我?放心——我不傻!今日四門齊開,斬決在押犯人之後,我也要裹銀而逃了!”說著便筆走龍蛇、文不加點地親自起糙殺人文告。寫好了,自己再看一邊,見孔令培還怔怔地坐著,便道:“你還不去,是怎麼了?”

  “我怕……怕伍次友抄了我的家……”

  “國都沒有了,哪還有家呢?告訴你一個消息,我表弟朱甫祥在固安罷官後,已在抱犢崗和大響馬劉大疤拉會合,嘯聚了七百多人,我已寫信請他留意。他知道此中情由豈肯放過伍次友,我現在……說著,回身摘下懸掛在牆上的長劍,抽出來彈了彈,那劍發出嗡嗡的金屬顫鳴,“我現在最恨的是皇甫保柱!王爺怎麼選這樣一個人來辦大事?若不是他怠慢心軟,我鄭春友能有今日之禍?”

  孔令培還在痴呆呆地聽鄭春友說話,卻不料鄭春友忽然舉劍刺了過來,孔令培躲閃不及,那劍一直穿透他的後心。

  “你!”孔令培怒目圓睜,強撐著不肯倒下,“你這是為什麼?說出來叫我死得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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