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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王鎮邦突然大叫一聲:“額駙!火,火!火燒起來了!”吳應熊身子一彈跳了起來,踏起腳尖翹首眺望:“真是牛街,真的是火!”
他們雖然離得遠,但夜中觀火,還是十分分明的。那一晃一晃的亮光,隨著夏夜的涼風搖拽著,擺動著,閃著紫的、藍的,黃的、紅的顏色,看上去多麼絢麗,而在空中翻滾的濃煙,又多麼趁人心愿!
“哈哈,發動了,發動了!快!飛馬去看圖海的動作!”吳應熊的話一出口,二十幾匹快馬從暗道里牽出去,分赴各個清真寺。王鎮邦見吳應熊把家政調治得如此整肅,不由暗暗讚嘆:“真是個幹大事的人!”
吳應熊正在得意,忽然一個長隨來報:“額駙大人,鼓樓西街周全斌先生來說有要事見您。”
“說我已經睡了。啊,不,請他進來。”吳應熊吩咐完了,又轉臉對王鎮邦笑道:“王公公,你明是皇宮的太監,暗是朱三太子的黃門官總領,此時又在我這裡,周全斌來了碰上不好,還是迴避一下——老黃一向常來,就一起見見,看他有什麼要緊事。”說著回到院內正廳東廂,掌起燈燭與黃敬說話吃茶,周全斌已走了進來。
“哎喲周老兄!虧你如此興致,這麼晚了還光臨我這蝸居——來來,請坐,看茶!”
“這不是吃茶的時候!”“周全斌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氣呼呼地坐下,他不理會吳應熊的殷勤,鐵青著面孔對黃敬道,“老黃,你送的好消息。”
見周全斌一來就拿腔作勢,吳應熊覺得不痛快:“怎麼了,周先生,這裡不是茶館,乃當今朝廷的堂堂額駙、太子太保、散秩大臣吳應熊的私宅!黃敬兄是我的座上客,你不要認錯人了。”
周全斌略微一怔,望一眼矮胖粗蠢的吳應熊,冷冰冰說道:“是嗎?到了此時此刻,吳世兄還要和我裝腔作勢嗎?”
吳應熊已預感牛街的事情有變,心中暗驚,臉上卻毫無表情:“你若有話就好好講,不然就請你出去!”
“哼哼,別來這套了!你知道嗎,康熙親自去了牛街!戲全砸了!我們放火,他們倒救火,而你們卻在這裡隔岸觀火!”
吳應熊腦子裡轟然一聲,知道一切全翻了個個兒。他強裝鎮定他說:“你說些什麼呀?我怎麼不明白——皇上去牛街清真寺,又不是我和黃先生叫他去的,礙著我什麼事了。”
周全斌不理吳應熊,端起茶來又放下,直愣愣地盯著黃敬問道:“老黃敬,到底怎麼回事,你給我說明白!”
“我?皇上這些事,我怎麼能知道?你也不要太過份,有話好說嘛。”
“哼哼哼,我懷疑是二位足下串通了,擺弄我們鍾三郎香堂的!焦山的兄弟焦河,還有七八個弟兄都已經死在清真寺了——我們可比不上你家平西王,死幾個人算不了什麼!”說著,從懷中抽出兩張紙來,掂了掂,對吳應熊說,“這是什麼,是王爺和黃先生的賣身契!識相一點,再弄這些玄虛,不要命了麼?”
吳應熊看也不看,將手中茶杯重重地向桌子上一墩:“來呀,送客!”幾個家丁聞聲闖了進來,因吳應熊沒下令動手,只虎視眈眈地逼視著周全斌。
周全斌慢慢站起身來,陰陽怪氣地朝吳應熊一笑:“世子,我的話您記清了!”
“沒有什麼關係——請吧!”吳應熊滿不在乎地手一揮,幾個人上來連推帶扯地將周全斌架了出去。
黃敬頭上卻冒出了熱汗:“額駙!他手上拿的那兩件東西,一件是我和楊起隆定的誓約,另一件必定是王爺的什麼要緊東西,為什麼不乘機劫了下來?”
“你真傻得可愛!”吳應熊大笑道,楊起隆的軍師李柱是何等人物,這時候他怎麼會讓姓周的帶著真貨來?”
“他要是拿這個整我,明日就得腦袋搬家。”
“放心吧,他捨不得!這個周全斌今夜來此是敲山震虎,為我而來的,與你沒有半點相干!他們要起事,沒有家父撐腰是不行的。這次楊起隆的回回戲唱砸了,只好唱鍾三郎的老戲。我估摸著他還得瞧著雲南的板眼。咱們不要管他,得先把伍次友的事料理了。”
“伍次友!”黃敬訝然問道,“你不是說他已經死了?”
“唉!天不滅曹呀!死個人並不那麼容易!不過,他已經兩次落到了保柱將軍手裡。要讓保柱處置掉他,快些趕回北京,將來千里走單騎,我身邊沒有這樣的人是不成的。”
“那,他們在哪裡?”黃敬脫口問道。
吳應熊狡猾地一笑,沒有說話。
黃敬忽然涼慌地站起來:“我該走了。他們冒充皇上去清真寺放火,皇上必定要追查是誰走漏了消息……”
“對對對,你和鎮邦都得趕快回去彌fèng照應。半年之內,不要到我這裡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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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侍湯藥難掩女兒相 醫故交回天道長情
十八 侍湯藥難掩女兒相 醫故交回天道長情
話說伍次友縱身躍入水中之後,灌了一肚子冰冷的河水,很快地就被凍僵了。
昏昏沉沉之中,他似乎覺得自己仍舊睡在船上,而且睡得暖和、舒適,船兒隨著波浪在輕輕地搖擺,陣陣藥香,從船頭飄散過來。他,甦醒了!睜開了眼睛。
艙外,陽光燦爛,船頭、槳聲穎乃。啊,果然又回到了船上。可是,那盛氣凌人的皇甫保柱不見了,凶神惡煞般的絡腮鬍子,也不見了。床頭邊坐著一位眉清目秀的少年公子,他是誰?我怎麼想不起來了呢?
“伍先生,您醒了,真把我嚇壞了。青猴兒,快,快來看哪,先生醒過來了。”
青猴兒,啊,是我和雨良兄弟救的那個孩子,那麼,這少年公子就是我那小兄弟李雨良了……對,是他,就是他!
“小兄弟,果然是你嗎?我們怎麼又到一塊了。這,是在夢中嗎?我還活著嗎?”
雨良忍不住又喜又悲,抽泣著說:“大哥,伍先生,您活著,您活過來了。我是您的小兄弟雨良啊,看,這是青猴兒。”
“青猴兒?”
“哎,先生,您醒了!這幾天可把我們急壞了。我們把您從水裡救上來,您三天三夜都沒有睜眼呢!”
“啊,我想起來了,我被吳三桂的侍衛綁架了。他們要把我帶到五華山,我投了水。怎麼這樣巧,就被你們倆搭救了呢?”
“大哥,我,我對不起您,沒有把您保護好。遭了他們的暗算。虧了小青猴人熟地熟,才打聽出來皇甫保柱的去向,一路跟了下來,把您救了,又正巧趕上了師兄。”
“師兄,誰?”
“胡宮山吶!”
“啊,是胡宮山道長嗎?你是他的師弟?他也在這裡?”
“不,師兄有急事,他給您留下了藥,就急急忙忙地趕住閃兗州去了。好在我們也要到那裡去,過幾天就會見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