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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圖海這才忙不迭地跪下,額上豆大的汗珠已滲了出來:“回萬歲爺的話,刑部衙門正在會審傅宏烈——啊,不,奴才是來瞧瞧吳正治……”

  康熙見圖海慌得結結巴巴,不覺好笑,“你和吳正治是什麼交情,怎麼又扯到傅宏烈身上,吳正治正在審傅宏烈,你摻和進來是怎麼說?九門提督的手伸得大長了吧?”

  “扎。奴才該死!吳六一生前說傅宏烈乃是忠良之人。今日會審,臣有些按捺不住,前來找吳正治打聽一下消息……”說著便連連叩頭。

  “起來吧,站那邊去。虧你還是將軍出身,連一點應變之才都沒有。你來吳正治的法司衙門撞木鐘,不怕朕治你的罪?”

  “奴才與傅宏烈並無瓜葛,而且奴才不主張撤藩,政見也不同。傅宏烈上書言政是為國家社稷。其言當,聖上取之;其言不當,聖上舍之。臣以為——”

  “你不要講了,你到籤押房傳旨,朕要見傅宏烈。”

  “啊?”圖海大感意外,見康熙臉上毫無表情,忙又答道:“扎”。

  傅宏烈跟著圖海進來了。他腳下釘著四十斤重的大鐐,在寂靜的院中嘩啦嘩啦響著,雖然步履蹣跚,臉上卻像剛睡醒的孩子一樣平靜。刑部吳正治和滿漢侍郎、科道等一群官員因未奉詔進內,只在刑部天井院裡向上叩了頭,遠遠退到一旁,不安地注視著這座立刻變得至高無上的籤押房。

  “傅宏烈。”康熙捻著胸前的朝珠,對伏在地下的傅宏烈說道,“此時此地,你心裡在想什麼?”

  “罪臣在想……”傅宏烈身上一顫,他完全沒想到康熙會問這個,便抬頭望了一眼康熙,答道,“此地自前明至今,一直是國家掌刑之地,由此向歸宿走去只有咫尺之遙。萬千jian惡之徒在此伏法,亦有仁人志士在此蒙冤受辱……此時罪臣不意得見聖顏,一訴衷曲,臣雖死,快何如之。”

  “爾有何衷曲可訴?爾不過一個小小知府,竟敢妄言國家大政,離間君臣和睦,還不是死有餘辜。”這話聲音雖不高,透著極大壓力,圖海和魏東亭等人心裡竟不禁起了一陣寒慄。

  傅宏烈橫了心,答道:“聖上這話差了!”在場的人都嚇了一大跳,卻聽傅宏烈接著說:“國家興亡,匹夫有責,何況臣職在司牧?臣親見吳三桂和尚可喜父子倒行逆施,橫行不法,若緘口不言,明哲保身,則有欺君不報之罪;若直諫犯顏,又有妄言亂政之罪——是進則身死,退則心死,身死與心死孰佳?求聖上明斷”。

  康熙覺得自己的心好像從高空中一下子沉落下來,“捨生取義”四個字閃電般划過;劃得他的心一陣疼痛:這樣一個人物,竟遲至今日才發現!他沉思一下,提高了嗓音朝外喊道:“吳正治,你進來”。吳正治答應一聲,三步兩步跨進來,還沒有跪穩便聽康熙說道:“你們準備將博宏烈如何處置?”

  “腰斬”。

  “不能輕一點麼?”

  “回萬歲的話,臣只能依律定罪,恩自上出,減刑輕判應由皇上特典。”

  “嗯。那就……棄市吧。其實棄市如同殺頭,雖然也不免一死,但是比起腰斬,總算輕了一級。”康熙說完舒了一口氣,瞟一眼傅宏烈,又說,“你方才說得很好,朕成全你——不要怨朕狠心,朝廷有朝廷的難處。你還有什麼話麼?哦,你的老母、幼子,朕當關照戶部著意撫恤……”一邊說,一邊審視著傅宏烈。

  傅宏烈此刻聽到老母、幼子,真比萬箭攢心還要難過。他飽含著淚水,強壓著沒讓自己哭出聲來,只是伏地行了三跪九叩大禮,顫聲說道:“罪臣無話可言……謝恩……”站起身來又向圖海和吳正治各作了一個揖,含淚笑道:“吳兄,圖兄,小弟就此別過了!”便提著大鐐昂首向廳外走去。

  “站住!”康熙突然起身斷喝一聲。他的臉一下子脹得血紅,幾步從廳中跨出,目光如電地盯著吳正治,一疊連聲命令:“給他去刑!”說道腳步一步不停地走近傅宏烈,一邊看著兩個司道官員忙不迭地開鎖去刑,一邊撫著傅宏烈的肩頭說道:“好!果然是肝膽照人,果然是烈烈丈夫!殺你這樣的臣子,朕豈不成了桀紂之君?”

  傅宏烈被這猝不及防的變故弄愣了,待明白過來,哪裡還控制得住自己,仆身伏地號啕大哭。

  康熙扶起傅宏烈,輕聲說道:“你先在北京住下。你的朋友有不少在京供職,還有朱國治也已調來北京。你在他們家養養身體,有什麼奏陳、建議,可由圖海代呈。日後朕要用你這塊石頭,還叫你回廣東做官,你敢嗎?”

  “奴才有何不敢?”

  “好,你起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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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托東南遣嫁四公主 顧西北重賞馬鷂子

  三 托東南遣嫁四公主 顧西北重賞馬鷂子

  二月二龍抬頭的節氣已經過了,紫禁城宮殿上的積雪,還沒有開凍。鎏金大銅缸沿上掛著一層薄霜,缸里的水雖然一天一換,仍結滿了蛛絲般的細凌。

  養心殿總管太監小毛子侍候完康熙早膳,奉旨至乾清宮西閣換送康熙夜裡批閱過的奏事匣子,折轉回來時,康熙已經出去了。只見六宮都太監張萬強帶著候文、高民等一干太監正在掃地、撣塵、抹桌子。他便捋起袖子幫著收拾,一邊笑問張萬強:“張公公,萬歲爺呢?”

  張萬強取過一方端硯,磨著墨答道:“四格格從昭陵回來,萬歲爺歡喜得了不得,不等要轎子就跑著去了。這會子在儲秀宮,只怕老佛爺也去了呢!”

  這個四格格是分封在廣西的定南王孔友德的女兒,本名孔四貞。定南王死了之後,太皇太后便將她收養宮中,待之如女。她和蘇麻喇姑一樣,從小看著康熙長大。不知為什麼,順治皇帝大行之後,性情剛烈的孔四貞突然變得鬱鬱寡歡。她本是將門之女,身有武藝,便請求允准她宿衛先帝陵寢。太皇太后拗不過,競破格晉她為一等侍衛,由她去了昭陵,這一去就是九年。今日突然回來,是件稀罕事兒。

  小毛子卻不知此事根苗,一邊調好了硃砂一邊笑道:“皇上是該松泛一點了。自去年五月鰲中堂壞事到如今,一天七個時辰見人、批奏章,還要寫字、做算術,這幾天更是一事未了又有一事,連個五更黃昏也不分了,競比小家子掙飯吃還難,就渾身是鐵,能打多少釘兒呢?”

  張萬強撇著光溜溜的下巴笑道:“你甭嘴巧,甭指望我在皇上跟前給你遞送這些話兒——論說也真是的,去年今日,咱們誰敢想,鰲中堂那麼橫的人物兒,忽拉巴兒就沒了!就是外邊茶館鼓兒先兒們說的書,也未必有這個熱鬧呢。”

  小毛子起先還嘻笑著聽,回頭一看,自鳴鐘上的時針已指到已未午初,這是康熙披閱奏章的時間了:“哎喲,光顧說話,差點誤了事。”說完便一溜煙跑出來,直奔皇后正殿儲秀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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