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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索額圖冷冰冰說道:“按照我們大清國規定的禮節,向我皇上行三跪九叩首覲見禮!”

  看著這個黃頭髮藍眼睛高鼻子的人,穿著短袖燕尾服,居然也煞有介事地甩起“馬蹄袖”,康熙幾乎笑出聲來。等他行完禮,正要開口問話,戈賴尼卻自行爬了起來,高聲喊道:

  “噢!偉大的博格德汗!能在這神奇而又迷人的宮殿裡覲見您,我感到不勝榮幸。我代表至高無上的大俄羅斯沙皇陛下阿列克賽·米哈伊洛維奇大公向您致崇高的問候。”說著,便張開雙臂竟要趨步向前熱情地擁抱康熙。

  但是他只跨出兩步便站住了腳。廉熙靜靜地坐著,黑得深不見底的瞳仁里有一股不怒而自威的光亮,震懾得他不敢稍有輕薄。他僵立了片刻,無可奈何地笑道:“我們的熱情表現在我們奔放的行動上,中國人的熱情包涵在一種自然美中,有著令人欽佩的含蓄,大不列顛人也不能與之相比……我想,我還是按貴國的禮節回話吧。”說著,便又跪下。

  “戈賴尼,”康熙終於開口了,“你求見朕,是為了何事呀?”

  “我來求見,是為了求得對阿穆爾地區事件的諒解,請作出明智的選擇。”

  “哼哼,什麼?不就是我們黑龍江流域嗎?那裡自古乃我中華邦土,與你羅剎國有什麼相干,要朕如何‘諒解’?”

  “當然,我無意否認陛下的話,但是,那塊土地對你們富有而遼闊的中國來說,不過是小小的”——他選不出合適的中國詞語,只好伸出小指頭來比了一下,“而對我們俄羅斯帝國來說,用處卻是很大很大,我們與歐羅巴做交易,需要皮貨,您明白嗎,而貴國需要邊境的安定……”

  不等戈賴尼說完,康熙便冷冷頂了一句:“你這是說,你想要的,你就去搶,是嗎?!”這一聲斥責,震得乾清宮正殿嗡嗡作響。

  “不不……不是……哦,是的。請陛下聽完我的話,我受沙皇之命轉告陛下,您應該以這塊荒涼的土地作為交換條件,求得沙皇的恩寵與關懷。只有如此,才能確保陛下國內的和平和安定。”

  “噢,這倒奇怪了。我國河清海晏,有什麼不安定的?即便有事,也是我大朝家務,與你們羅剎干?”

  “我是您的外臣,不妨直言相告。大汗的地位並不穩固。眾所周知,貴國南方的幾位王爺正在準備一場空前的叛亂……”

  “哈哈哈哈”,廉熙突然縱聲大笑,指著尚可喜和耿精忠問戈賴尼:“你認識他們嗎?”

  戈賴尼看了看坐在下面的耿精中和尚可喜二人一眼,聳肩搖頭道:“不,不,不,我沒有那個榮幸……”

  “他們就是你說的‘叛亂’王爺。我們君臣此刻都在這裡,你倒說說。我們怎麼個不安定法?”

  仿佛遭到重重一擊,跪著的戈賴尼身子猛地仄了一下。他來到北京已經有些日子了,可是由於索額圖對他嚴密封鎖,耿精忠、尚可喜入京的消息,他競一點風聲也沒有聽到。此刻,被康熙一句話頂死,戈賴尼臉色變得雪一樣蒼白,喃喃說道:“這是傳聞……請博格德汗和兩位王爺原諒。不過——我提醒皇上,我們強大的哥薩克在著名將領巴哈羅夫將軍的統率下已經進駐阿穆爾地區。用你們中國話來說,叫做‘順之者昌,逆之者亡!’”

  話未說完,康熙“啪”地一聲拍案而起。他下了御座。橐橐走了幾步,指著戈賴尼說道:“你回去告訴米哈伊洛維奇,中國並無內亂,即或有,朕也自能平叛,不勞他萬里之外操這份狂心。我華夏天朝,乃萬國臣服之聖地,叫他早收妄想,安分守土!不然總有一天兵車相會,讓他知道我大清天威難犯——憑你今日無禮,朕本當誅你首級以示懲罰,念兩國相交不斬來使之古義,赦你不死——來!”

  “扎!”

  “押他回驛館,限明日午時前離開京師。哼,朕倒不信,這個巴哈羅夫,難道會比前些年死在松花江口的斯捷潘諾夫下場好些?”

  魏東亭、狼譚、穆子煦、素倫等一干侍衛早就等得不耐煩了,聽康熙招呼,如炸雷般齊聲應道。把戈賴尼轟出了紫禁城。

  一場唇槍舌劍的外交戰結束了。康熙按捺不住自己憤慨的心情,不住用眼瞧著殿內群臣,卻是一語不發。

  耿精忠實在受不了康熙這沉重目光的壓力,終於開口說道:“萬歲,羅剎國如此無禮,皇上何不發兵進剿?”

  康熙手指彈著茶碗蓋,心不在焉地斜了尚可喜一眼,說道:“朕也有難處啊,國家遭鰲拜亂政之害,元氣未復,一時之間,籌兵籌響都是難題。不能必操勝券,朕豈能輕易用兵?”

  今天在乾清宮發生的這些事,尚可喜和耿精忠心裡雪亮,處處都是在說“撤藩”。自南明永曆皇帝死後,南方事實上已無仗可打。三藩王率幾十萬軍隊坐吃朝廷糧餉,北方外敵卻無力抵禦,看來,“撤藩”是勢在必行了。他們倆儘管心裡明白,卻誰也不肯引出這個話題,尚可喜是沒辦法。他的兵權早被大少爺尚之信剝奪得乾乾淨淨;耿精忠則是抱定主意,看吳三桂的眼色行事——吳三桂的兵比他們二藩的總和還要多,憑什麼他耿精忠要做這齣頭椽子?

  康熙見耿、尚二人裝聾作啞,心裡不禁一陣上火,覺得不能一味地對他們示柔。他目光如電掃了兩個王爺一眼,冷笑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隨他去!朕請三位藩王入京,原本為的就是共商這件事。吳三桂‘病’了,你們二位又不能全然作主。算來三藩實到一藩半。想起來真有意思,朕難道連羅剎這個跳樑小丑也奈何不得?”他本想說“朕這裡難道設了鴻門宴”,話到口邊又改了。

  尚可喜苦笑著辯解道:“奴才臨來前,曾派人往雲南看吳三桂。他確有眼疾,年前又患瘧疾,稱病不朝,似乎並無別的心思。”

  “罷了,不談這些了吧。朕怎麼扯到這上頭了?朕的本意你們不要誤解,朝廷目前無意撤藩,即使撤藩也要光明正大,決不作兔死狗烹、鳥盡弓藏的事!朕自束髮受教,便以誠待人——先誠意正心,而後才能治國平天下嘛。三藩若不負朕,朕是不會虧負你們的。你們也累了,跪安吧。”

  打發走了尚可喜和耿精忠,康熙換了便裝,來到座落在繩匠胡同的刑部衙門,在籤押房後的大客廳里悠閒地吃茶,等候會審傅宏烈的結果。四個一等侍衛魏東亭、狼譚、穆子煦和犟驢子見他似乎心事重重,一個個鴉雀無聲站得筆直。

  忽然,一個大個子武官匆匆進來,喘了口粗氣,一屁股坐在康熙對面的椅子上,心神不寧地向外望望,轉臉對康熙說道:“喂,你們堂官什麼時候下來……啊?是主上!”

  康熙見他驚得面如土色,連下跪也忘記了,便笑道,“是圖海啊。你這奴才不好生呆在九門提督府,鑽到刑部衙門來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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