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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培公從地上爬起來,見那軍官還在開心地仰天大笑,忽然眼睛一亮,驚喜地叫了聲:“大哥,原來是你呀!”

  那軍官猛地一愣,詫異地看了看周培公,也認出來了;他走了上來緊緊抱住周培公:“哎呀,是我那書呆子培弟呀,你怎麼在這裡呢?咱們有十年不見了,娘還好嗎?”

  原來,這軍官不是別人,正是周培公的奶母龔嬤嬤的兒子龔榮遇。

  周培公想不到在這裡會碰上自己的奶哥。便顫聲說道:“大哥,一別十年,想不到你已經是四品大員了,怎麼不回去看看娘呢?她老人家天天在念叨你呀”

  “唉,跟著馬鷂子王輔臣,先在廣西,又到雲南,如今他當了陝西提督,又到了陝西,安定不下來呀!馬鷂子腳踩兩隻船,吃著朝廷的,看著吳三桂的。我在他手下帶兵,不容易啊。走,咱哥倆找個地方好好聊聊。”

  龔榮遇告訴周培公,他從軍十年,一直在王輔臣的手下當兵。這個王輔臣綽號馬鷂子,原來曾是平西王吳三桂部下的大將,因軍功升了陝西提督,駐防西安,龔榮遇和王輔臣在戰場上結下生死之交,很受王輔臣的重用,現在當著他的中軍官,還掛著平涼城門領的職銜,王輔臣因為與山陝總督莫洛不和,在陝西幹得不痛快,便帶著龔榮遇進京,想找個活路,調換個防地。

  今天,龔榮遇獨自一人上街閒走,不料正撞上劉一貴在這裡行兇撒野,欺辱書生、小姑娘,他一怒之下,出手相助,卻正巧救下了自己的奶弟周培公。

  聽了這話,周培公的心頭,又是一陣發緊。吳三桂抗命不來覲見,可是陝西提督馬鷂子王輔臣卻來了,年青的皇上,將如何處理這突然變化的局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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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會藩王聖意帶雙敲 赦忠良諍臣又復官

  二 會藩王聖意帶雙敲 赦忠良諍臣又復官

  周培公的揣度一點不錯,康熙同時召三藩覲見,本意是效法趙匡胤席前奪兵的故事,但吳三桂稱病不來,康熙的奪兵計劃便不能施行。他那熱得發燙的心也只好涼了下來,代之而起的是難以壓抑的憤懣。他忍著一肚皮的氣,在乾清門和顏悅色地接見了代父行禮的吳應熊,又賞銀子又賜藥,下詔慰諭“病”了的吳三桂。退下來之後他越發覺得渾身不自在。

  可生氣歸生氣,正經事還得辦。過了正月十六,康熙下詔令已經入京的尚可喜和耿精忠入內,在乾清宮正殿接見議事。鑾輿路過乾清門時,康熙掀起明黃軟緞的窗簾向外張望了一下,見耿精忠和尚可喜兩個人穿著簇新的鵝黃團花龍褂,俯伏著身子正在叩頭,不禁含笑大聲說道:“二王遠道而來免禮了吧。”說了腳一頓,令乘輿停下,在丹墀下一手挽起一個,呵呵笑道,“朕倒沒料到你們來得這麼早。在京還過得慣?這裡天氣比不得廣東、福建,要多加些衣服才成啊……”一邊說,一邊沿甬道向正大光明殿緩步而行,語氣神情都透著十二分親熱。上書房隨侍大臣索額圖、熊賜履,議政王傑書、一等公遏必隆等率領部院大臣,早就侍候在殿門口,見他們過來,忙一齊跪下,直待三人先後進殿,方起身魚貫而入,斜溜兒伏在殿口。

  康熙命耿精忠、尚可喜坐下,端起御案上的奶汁嚼了一口,這才仔細打量面前這兩個異姓王爺。上次他們是康熙三年覲見的,已經離別整整六年了。尚可喜已大見衰老,目光也失去昔日的神采,顧盼時頭部不斷地癲顫,手腳都顯得有些呆滯。耿精忠卻正當盛年,挺胸凹肚,正襟危坐。

  “你們住在哪裡?”

  聽到皇上問話,耿精忠忙從椅中欠身,賠笑說道:“回皇上的話,尚可喜住在兒子家,奴才住在弟弟家。”

  原來耿精忠的弟弟耿星河與尚可喜的三兒子尚之禮和吳應熊一樣都是他的姑父。尚了老公主。用漢人的話說是駙馬,滿語叫“額駙”。這幾個人都羈留京師住在額駙府,做散秩大臣。耿星河和尚之禮,都是吟風弄月的浪蕩公子,酒色之徒,不問政事,哪個也比不得吳應熊。別看他明面上老老實實,背地裡卻和外邊的督撫大員廣為結交,三兩日便和雲南書信往來一次。

  聽了耿精忠的話,康熙點頭一笑,沉吟片刻,轉臉吩咐侍立在旁的養心殿總管太監小毛子:“傳話給內務府,賜銀給二位額駙每家三百兩。”又向耿、尚二人笑道,”朕知道你們手面大,你們不要說朕小氣。這兩個額駙人品才學都好,再歷練幾年,朕還要叫他們分掌部院的事呢……”說著,又笑了笑。

  這兩個“好”,當然就是說吳應熊“不好”。尚可喜見耿精忠不搭腔,忙笑道:“奴才們便有三萬銀子也比不得這三百兩體面。這次來京,聽之禮說,萬歲爺勤政得很,每日辦事都要到二更天。奴才說句不知上下的話,萬歲如今到底年輕,還不懂得愛惜自己身子,到了奴才這把年紀才知道呢!萬歲一身繫著億萬百姓的安危,更要多多節勞才是。”

  “朕何嘗不想享福?事情太多,不得不如此啊!”康熙目光閃爍地望著外頭白雪皚皚的宮院,慨然說道,“羅剎鬼子在東北騷擾邊境,去年占我木城,殺我千餘百姓。這些生番用死人屍體搭起架子燒小孩子吃!西北上的事更亂,葛爾丹不知吃了什麼藥,競敢不經請旨自立為汗,又與西藏第巴桑傑勾手,大有東進吞併漠南漠北之意——你們都是精熟漢史的人,境內出這樣的事,朕豈能看著不管,還有黃河、淮河,去年秋天決口三十四處,河南巡撫衙門裡的淤泥有一丈多厚,二十多萬百姓出外逃荒……唉!”康熙搖搖頭,沒再說下去。

  跪在門口的內大臣、大學士索額圖忽然膝行趨前幾步,朗聲奏道:“萬歲,羅剎國使臣戈賴尼即將回國,臨行前想面見皇上,請旨如何辦理?”

  “他現在什麼地方?”

  “在午門外候旨。”

  “叫他進來,朕倒要見識一下他是個什麼東西!”

  “扎!”索額圖叩了頭,起身又打了個千兒,躬身退出殿外傳旨去了。

  熊賜履在班中叩頭奏道:“皇上應該盛陳威儀,以示我天朝風範!”

  “哼,他不配!現有的威儀也是抬舉了他!”康熙說著便聽遠處一聲遞一聲傳進來:“羅剎國使臣進宮叩見!”大家張著眼偷望時,只見一個瘦得麻稈一樣憐仃細長的影子,腳步趔趄,左顧右盼地進了乾清門。

  戈賴尼像夢遊人一樣走進了紫禁宮。這裡的富有使他吃驚。眼前到處都是黃金、白銀和精美絕倫的東方藝術品,繪著雲和龍的圖案在廷柱上盤繞,令人瞠目的錯金大鼎,金缸,鑲綴著耀眼寶石的玉如意,各種名貴碩大的瓷器,搬回任何一件,都足以使他成為歐洲屈指可數的富豪……但這裡森嚴的威儀使他減去幾分倔傲,從午門開始,兩行禁兵,釘子一樣排列著,佩在腰間的寬邊大刀拖著長長的鎏蘇。御前侍衛們像一尊尊鐵鑄的神像,按劍挺立,眼都不眨一下,偌大的宮殿兩旁跪著幾十個翎頂輝煌的朝廷重臣,連一點聲響都聽不到。殿前銅鶴,金鰲的日裡噴吐著裊裊清煙,呈現出一派肅穆莊嚴的氣氛。戈賴尼因為看得有些神不守舍,跨入殿門時幾乎絆倒了,身子在門框上重重碰了一下才狼狽地站穩了。他肩膀一聳。雙手一攤,問跟著進來的索額圖:“閣下,我該怎麼辦?”殿中人聽到他華語說得如此純正,頓時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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