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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志銘五短身材,兩隻小眼黑豆一般嵌在臉上,一說話便滴溜溜亂轉,一臉的精悍之氣。在吳六一邀聘的清客中,他是最得用的一位,從吳六一當參將時起就跟隨著。兩個人幾次一起死裡逃生。故雖有賓主之分,實在比家人還來得親近。

  這一“圍棋”笑語,在他們二人身上還有一段掌故。何志銘下得一手好圍棋,那吳六一卻是臭棋。他們二人聯手,曾與金陵國手王守泰師徒對奔,竟把對方殺得中盤推枰認輸。這會兒提到“雙殺棋”,何志銘呵呵大笑:“好,好!照上次的殺法兒,保管取勝!但不知敵手是何人?”

  “輔政首席大臣鰲拜!”吳六一暗啞著嗓子,身於往前一傾道,“怎麼樣,不至於不過癮吧?”

  何志銘正笑得開懷,聞得此語嘎然止住,撩了撩袍子坐下:“東翁,你與他下了快二十年的棋了,難道是今日才開始的麼?”

  “是的。但若說今日之舉,於圍棋言,算得上中盤勝負生死劫,於象腳!是殺將!”吳六一臉上橫肉一顫一顫,眼中凶光逼she。何志銘雖與他多年相交,也覺不寒而慄。沉默了一陣子,何志銘忽然抬起頭,一雙黑豆眼閃爍有光:“明白了,怎麼個殺法兒?”

  “聖上要我做他的殺手銅,”吳六一道,“這是絕大的一盤棋,你可要幫我走好了。咱們不能輸給人家!”何志銘興奮地將身子一挺道:“怎麼會呢!”

  “走好了,紅頂子是有你的。”吳六一在椅子上將身子向後一仰,舒展一下身子說道:“走不好,那咱們就一塊兒‘頂子紅’了!”說完,眼睛望著棚板不言語了。何志銘一邊思索一邊說道:“前幾日都察御史彈劾巡防衙門玩忽職守,那個缺只怕要出。這像是鰲中堂開出的盤子。您今日此語既出,那準是有信兒了。”

  “姓鰲的這會兒把金山搬來我也不能從他!”他本來就與鰲拜不睦,魏東亭又當著查伊璜的面幾次暗示:救查伊璜出獄的七個摺子都是被鰲拜駁回的,萬歲爺作不了主。弄得吳六一更加憎惡這位輔政大臣。

  “說到金山是沒有的。這裡倒有一件東西請將軍過目。”何志銘說著,彎腰從靴筒里抽出一張紙來遞上。吳六一接過一看,知是十萬兩一張的龍頭銀票。看著吳六一懷疑的目光,何志銘忙道,“這是晚生的一個同窗,在泰必圖屬下,於昨晚奉命送來的。”

  “用的什麼名義?”吳六一上下打量著何志銘。

  “名義?”何志銘大笑,“為了祝賀將軍少公子百日湯餅會。他怕將軍未必肯收,就叫我瞧著辦。我想著他們發的黑心財也夠多的了,既然取不喪廉,也就笑納了。”

  “好!有你的,拿了來使也很好!”吳六一滿意他說道。又問,“他還說些甚麼?”

  “他還說,鰲中堂要薦你做兵部侍郎!”

  “兵部侍郎?哈哈哈哈……”吳六一仰天大笑,“十萬銀子加一個二品官,要換一龍百虎和一乞丐還有你何先生的頭……”吳六一背起手,來回踱了兩步,“何先生,我也給你瞧一樣東西。——事情一發動,我立刻就能委你作兵部侍郎!”說著從懷中抽出密詔給何志銘看。

  何志銘接過詔旨,反覆地審視了上面的硃砂玉璽“體元主人”,一字一句啃著詔書上面的幾句話,忽地擊案躍起道:“軍門,有這個在,事情就好辦了。”

  “所以我請你來,”吳六一冷靜了下來,“議議怎麼個著手法。”

  何志銘躊躕一下,取出火楣子點著了旱菸,半躺在椅子上,眯fèng了眼苦苦思索,二人足有半頓飯工夫沒說話。良久,何志銘輕嘆一聲,坐直了身子,從那黑豆眼裡發出綠幽幽的微光,“唉!雖然狠了一些,有傷陰騭,但也只有如此了。”

  “請道其詳!”吳六一坐正了,他不抽菸,手裡兩隻碩大的鋼球唰唰地轉個不停。

  “在軍門帳下,我料鰲拜必定另做了手腳。這十萬銀子,明知無用,不過用它來買大人輕慢之心而已。”

  “說的透!他要做大事,如今便許個王爺也只一句話,明知道我不買帳,才來這一套。”

  “軍門所見極是!”何志銘笑道,“您就是買帳,將來他做了皇帝,也要把你列在清君側的名單里。”說著話鋒一轉,“可慮的,倒是將軍帳下的李、黃二參將,還有張副將、劉守備,這十幾個人素來……”

  “你不必說了,”吳六一道,“我心裡有數。我即日就把他們都打發到福建辦差,叫他們作不成耗!”

  “那不成!”何志銘道,“鰲拜是何等樣人?班布爾善更不可欺!如今時機未到,您先就這麼擺布,他們能不猜疑?倒讓他們有了防備……

  “他奶奶的!”吳六一咬牙道:“到時候全都扣起來!”

  “不成!我們在這局棋中是殺手銅,主角是姓魏的他們。萬一扣押不盡,或又被別的救了,鐵丐死——你我可就真要‘頂子紅’了!”

  “那,依你呢?”

  “殺!”何志銘黑豆眼一閃,“死人是作不得亂的——自今而始,帳下軍官全部到衙應差,將兩廊廂房騰出來給他們住。這是一!”他伸出兩個指頭,“二、密布幾名心腹校尉,許以高爵、酬以重金,弓上弦、刀貼身,隨時應變。”吳六一聽得出神,不住點頭。何志銘又伸出第三指頭道,“待事一發,頒聖上密旨,下令將這十幾個人一鼓擒斬!敲山震虎,餘下的就不敢發難了!”

  “這——”

  何志銘突然揚聲大笑:“軍門枉自稱了”鐵丐’!做這事豈能心軟!早年您殺人如麻,如今莫非回心向善了?”

  “那好!”吳六一咬牙道:“就這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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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十四 親視疾慷慨臨危地 代飲茶勇毅憑丹心

  就在吳六一與何志銘在密室計議的時候,輔政大臣鰲拜府的鶴壽堂中幾個人也在搜索枯腸。對面水榭中家養的戲班子在台上起勁地做戲,戲中人影兒在結了冰的池水上晃動,可是大家都無心去看,什麼詞兒一句也聽不見。

  鰲拜、班布爾善、訥謨、泰必圖、葛褚哈、濟世,還有穆里瑪,個個熬得眼圈通紅,但卻毫無倦意。鰲拜自年前稱病,已又是兩月有餘。此刻,正舒適地半躺在榻上,閉目靜聽眾人議論。

  在乾清宮動手除掉老三的事已經定下來了。因為穆里瑪、訥謨總掌乾清宮侍衛。康熙日常朝務,幾乎每日必去,在這裡動手是再合適不過,剛才班布爾善又提出封閉隆宗、景運二門,斷絕宮內交通,引起了大家的爭論。

  穆里瑪最看不上班布爾善那樣搖鵝毛扇的架勢,站起來大聲說:“承乾殿的隨值侍衛,都是咱們的人,何必多此一舉,叫老三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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