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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慢!”康熙將身探出車來,說道:“你方才只說了恩人,還有一個仇人是誰?”

  “這個不說也罷。”翠姑正色道,“說了也沒用處。”

  康熙料定必是鰲拜,搖頭笑道:“你也太不將朕放在眼裡了,怎見得就說了也無用呢?”

  “好,奴才斗膽講了!”翠姑昂然回道,“是洪承疇!皇上捨得殺他謝我麼?”

  “有什麼捨不得?”康熙略一遲疑,又復大笑道,“可惜他已死了兩年,你還在拿他做對頭。”言出,翠姑似被人猛擊一棒,退後一步,顫聲問道:“這是真的?”

  康熙笑道:“此人事明不忠,死後恩榮甚微,也難怪你不知道。朕貴為天子,還能騙你不成?”

  翠姑面色立時變得煞白,立在地上晃了一下,勉強站住腳,仰天慘笑道:“哈哈……死了,死了!”她心中時樂時悲,如飄如落,天地也仿佛在旋轉。一雙眼睛直瞪瞪地瞧著康熙的車子遠去,嘴裡不斷地喃喃自語道:“你們……你們走吧!”便也拖著踉踉蹌蹌的腳步向前走去。

  撇下呆立在那裡的翠姑,康熙的轎車在寂寥的北京城外疾速而馳。蘇麻喇姑見康熙臉色愈來愈陰沉,以為他動了殺機,忙勸解道:“她是有功的人,雖言語有些冒犯,還是可以寬恕的。”

  “你哪裡知道她?你不知她的心!”康熙看了她一眼,沉思著道:“這真是天意呀,洪承疇如果沒死,朕倒真想除掉他呢!”

  這話若非蘇麻喇姑親耳聽見,簡直不能想像會出自皇帝之口。洪承疇從龍入關,雖然立了極大功勞,卻一向小心翼翼。他對不起前明,對清室卻無絲毫過失。太皇太后常說:“沒有洪承疇和吳三桂,就沒有大清!”太皇太后尚且如此推崇,作為孝子賢孫的康熙皇帝豈肯違背懿旨,為一孤苦女子報私仇,去殺一位功勳卓著的大臣?呆了一陣,蘇麻喇姑才開口問道:“這是主子的大事,奴才不敢插言。不過洪承疇對於咱們大清總是有功之臣,皇上怎會捨得殺他呢?”

  康熙冷笑一聲:“如果做臣子的都去學洪承疇,做皇帝還有什麼意思呢?”

  只此一句,嘎然止住,康熙不再說下去了,兩眼沉靜地望著前方的黃土路。黑灰色的西便門陰沉沉的,在西北風中迎風呼嘯給人一種壓抑的感覺。幾個軍士毫無生氣地守在門口,凍得身上抖抖嗦嗦。一陣風鑽進來,康熙打了個寒噤,吩咐張萬強:“今幾索性遲點回宮,再向北折!”

  張萬強答應一聲“扎!”熟練地將鞭一揚,馬車一個急轉彎,徑向北拐去。就在這時,忽然聽得車後頭蹄聲得得,一騎自西便門飛奔而出,追了過來。張萬強瞥見,吃了一驚,他不敢大意,忙立起身大喝一聲:“駕!”催馬狂奔。

  可是後面的單騎,早已超乘而來,截在前頭。一個人滾鞍下馬,攀住了車駕。康熙定神看時,卻是熊賜履。他一身朝會袍褂,大帽子上的紅纓被顛得十分零亂,連一個隨從也沒帶,氣喘吁吁,滿頭是汗。康熙急忙挑起轎簾沉著臉問道:“什麼事這般慌亂?不要忘了你是國家大臣!”

  “聖上教訓得是!”熊賜履走近車轅,用手抹了一把頭上的汗道,“聖上,魏東亭被扣在西華門了!”

  “什麼?”康熙勃然大怒,身子一躍就要站起,被上面車頂碰了一下頭,才意識到是在車上,“怎麼,這就要造反了嗎?還有什麼,奏來!”

  熊賜履手扶轅,將額頭在轅杆上磕了三下,算是給皇帝行了禮,急急忙忙他講了西華門前發生的這場變故。

  原來,訥謨命劉金標扣下魏東亭之後,自己趕往山沽店去了。劉金標這小子對魏東亭恨之入骨,真想親手宰了他,出出自己的怨氣。可是,他也不傻,知道這事不能蠻幹。按律,內侍不奉特詔私闖禁宮,應該送內務府治罪。可是劉金標一琢磨,送內務府不如交到巡防衙門更合適。巡防衙門的首領葛褚哈,他是鰲拜的人,和自己也是朋友。只要把魏東亭按“沖擾關防”的錯兒往葛褚哈那兒一送,下到獄裡,一夜就能黑了他!於是,他便命人架了魏東亭從西華門往巡防衙門走。不料剛把人帶出來,就迎頭碰上了內閣大學士熊賜履。這熊賜履呢,是得了胡宮山的信,特意冠帶袍月帶著親兵趕來的,見劉金標押著魏東亭正往前走,便大喝一聲:“站住!”

  劉金標謀得這個差使還不到一個月,很多部院大臣都還不認識。他見熊賜履帶著大隊親兵,珊瑚紅頂,仙鶴補服,一搖三擺威風十足,卻不知是個什麼來頭,心裡便有點怯,忙上前扎千兒請安道:“大人,這是咱們剛拿住的賊!”

  “呸!”剛剛說了一句,被魏東亭照臉一口唾沫罵道:“你才是賊!熊大人,不必與這雜種多話。您去和孫殿臣講,他能治這東西,趙秉正也成!”

  熊賜履一想也是,當即吩咐管家:“你在這裡守住,不可讓他們把魏大人帶走。我進去就出來。”說完便朝裡邊走。這時劉金標已瞧出個大概,心知這位大員必與班布爾善不是一路,口氣也就變了,伸手攔住道:“大人可曾奉詔?”

  “我不見駕?”熊賜履道,“我要去見內務府堂官趙秉正。”

  劉金標閃著獨眼,皮笑肉不笑地移動一下身子擋住去路,“大人,堂官不在,您就免了此行吧!”

  熊賜履大怒。喝道:“怎麼,你要造反嗎?”

  “嗬!”劉金標冷笑道,“不讓你進就算造反?告訴你,我劉某是屬狗的,除了主子誰也不認得。你要硬闖,我自然連你也扣!”北京人最愛瞧熱鬧,周圍過路的聽這裡人聲喧嚷,不知西華門出了什麼事,過來一個紅頂子官員和藍翎子侍衛在那兒指手劃腳地論理,便漸漸圍來一大群人,呆呆地看熱鬧。

  熊賜履知道康熙要到白雲觀山沽店去,原就放心不下,便帶領家僕隨駕扈從。上朝的半路上遇到了胡宮山,聽到了魏東亭被扣的消息,便獨自回去換了朝服趕來相救。原以為不過是誤會,說一說便可了結,不想此刻竟連自己也被攪了進去,這才曉得事情並不簡單。他稍一沉吟,改變了主意,說道:“好,奉職謹慎,有你的!不過你稍待片時,我去找一個管得著這事的人來,再行發落?”說罷,也不等劉金標回答,返身至轎車前解下一匹馬,飛身騎上向西奔去。

  這裡劉金標“呸”了一聲,大聲喝道:“帶上姓魏的,咱們走!”幾個剛走幾步,便被熊賜履的管家帶著幾十號人站成一排,氣勢洶洶地封住了路口。

  那管家的叉著雙手在胸前:嘿嘿笑道,“老兄何必著急,多少也得給我家主子留點面子,家主已有吩咐,再等片刻又有何妨?”

  劉金標大聲嚷道:“你家主子算哪個槽頭的驢!我這是皇差!”一邊說一邊一起要往前闖。管家見他這樣,拉長了臉道:“剛才您說你是屬狗的,可是你還不知道,我屬老狗!你才當了幾天差?一個藍頂子芝麻官兒,永定河裡的王八也比你值錢些,就敢小瞧我家大人!”說著一橫胳膊擋住了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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