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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劍池錦鱗躍雲影,

  伍次友道聲“好”!續道:

  擊破秋空欲出形。

  魏東亭道:獻醜了——

  為問天闊造化數,

  班布爾善沉吟良久才續道:

  劃亂清波朝金龍!

  康熙鼓掌叫好,伍次友卻道:“詩也倒罷了,只是最末一句流於頌聖俗奏了。這又不是金殿對策,哪裡有甚麼金龍呢?”

  蘇麻喇姑聽伍次友如此說,擔心地看一眼康熙,康熙卻是毫不在意。班布爾善本疑心伍次友來歷,此時不禁釋然。暗想:“倒是我多疑了,姓朱的若認識這主兒,豈敢說這樣的話?”遂笑道:“朱先生見教得是。只是讀書人事事當歸美於君親,余則非我輩敢妄擬的。”伍次友笑道:“這話固然有理,然古往今來多少詩文,若真地篇篇頌美君親,那還怎麼讀呢?重要的在於情發乎心,志發乎詞,或寄於山水,或托於花月。聖道之大,豈可一格拘之?”

  這一番侃侃而言加上前頭的領教,班布爾善自知決非他的對手,便一笑而罷。伍次友興猶未盡,吃一口酒,憑欄朗吟道:

  登山臨水送將歸,誰言宋玉秋客悲,

  坐觀百雲思大風,起聽紅葉吟聲微。

  春山啼鵑去不返,瑟江寒雨釣竿垂。

  不堪豪士聞雞嗚,一聲詠嘆雁南飛!

  剛一落音,康熙連聲贊道:“這才是詩,不枉了今日白雲觀走這一遭!”蘇麻喇姑聽著卻不言語,眼中滾動著晶瑩淚珠,怕人瞧見,又忙偷偷地擦了。

  魏東亭眼見班布爾善直盯著伍次友,知他動了疑心,於是笑道:“朱表台又發了豪情。不過咱們今個出來是耍的,裝了一肚子的白雲大風回去,姨父能不怪我?”

  康熙聽了呵呵大笑:“虎臣原來也有打諢取笑的時候。依你便怎麼?”魏東亭笑道:“不如說笑話兒,誰說得不好,罰酒!”

  “好!”班布爾善嘻笑道,“我先說——一個秀才死了,去見閻王,閻王偶放一屁。秀才就獻了《屁賦》一篇,道:‘伏惟大王,高竦金臀,洪宣寶氣,依稀乎絲竹之音,仿佛乎麝蘭之味。臣立下風,不勝馨香之至!’閻王大喜,增壽一紀放他還陽。

  十二年後限滿再見閻王,這秀才趾高氣揚,往森羅殿搖擺而上。閻王卻忘了他,便問他是何人,小鬼笑道:‘就是那年做屁文章的秀才!’”

  音剛落,伍次友哈哈大笑:“這位賈子才先生倒是個真名士,一語罵倒天下阿諛之人!”康熙先也忍俊不禁,細思量時不禁大怒,暗道:“奴才無禮!”臉上卻毫不帶出,只道:“虎臣,該聽你的了。”

  魏東亭沉吟良久方道:“我就接著方才的屁故事也來說一個——前明有個人叫陳全,是極有才學的一個風流浪子。一日外游,誤入御園獵場,被一個太監拿了。那太監道:‘你是陳全,聽說你很能說笑,你說一個字,能叫我笑了,便放掉你。’”

  陳全應口答道:‘屁!’太監不禁愕然,問道:‘這怎麼講?’陳全道:‘放也由公公,不放也由公公。’”

  眾人聽了,無不鼓掌大笑。伍次友笑得打跌,道:“我也有了一個——有一家富戶,原是賣唱的出身,死了母親,求人寫牌位,既要堂皇,帶上‘欽奉’二字,又不能失真。花了一千兩銀子沒人能寫。一個秀個——就是方才賈先生講的那位了——窮極無聊,便應了這差。上去援筆大書道:‘欽奉內閣大學士,兩廣總督,加吏部尚書銜,領侍衛內大臣太子少保王輔相家僕隔壁之劉嬤嬤靈位’。”

  眾人聽了又是哄堂大笑,連旁邊侍立的蘇麻喇姑也不禁‘嗤’地笑出聲了。

  康熙便道:“我也有了一個——一家人想住好房子,賣了地和存糧,又借了錢,好容易蓋成了,卻連飯也吃不上。他的一個朋友進來揚著臉看了看道:‘這房子蓋得好,不過欠了兩條梁。’問他怎麼回事,朋友笑道:‘一條不思量,一條不酌量!’”

  這個故事說了,除魏東亭微微一笑外,別的人都沒笑出來,’伍次友笑道:“這故事勸大於諷,沒把大家逗笑。公子該罰一杯!”康熙只得笑著飲了。班布爾善聽著這些笑話兒句句似乎帶刺兒,卻又說不出來,暗罵魏東亭:“不知從哪裡弄個野秀才。”口裡卻笑道:“我還說個讀書人的事:有個學官,退休還鄉,自做了一塊匾,上頭寫了‘文獻世家’四個字。有個無賴夜裡把‘文’字上面一點貼了,便成‘又獻世家’。這家子大怒,撕了去,不料隔了一夜‘文’和‘家’上頭的點都沒了,變成‘又獻世冢’這家便摘下來,擦洗乾淨掛上,第二日‘文’和‘家’都被糊住了,只余‘獻世’這兩個字……”

  他的笑話未講全,眾人早笑倒了。魏東亭便道:“賈先生這個笑話兒著實地好,很應獎一杯酒!”

  班布爾善笑著飲了,問道:“虎臣可還有好的麼?”

  魏東亭笑道:“我雖不學無術,笑話兒卻有得是——說一個近視眼,過年在路上拾了個爆竹,不知是個甚麼東西,便湊在燭上去瞧,不想就燃著了炮捻兒,“砰”地一聲在手裡炸開。旁邊一個聾子看得清楚,便問:‘足下方才手裡拿的什麼,好端端地怎麼就散了?’”

  眾人各自回味,伍次友早大笑起身道:“真有你的,虎臣!已出來多時了,我還有事,不如就瞎子放炮聾子看——今日且散了罷!”回身叫了聲“婉娘”,便逕自帶著蘇麻喇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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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六 山沽居婉娘伴師游 西鼓摟道長說因緣

  蘇麻喇姑走出廟門,才暗自鬆了一口氣。這一關算是過去了,可現下怎生對付這位呆子呢?見伍次友默默走著,似乎在想什麼,便問道:“餓了罷,咱們別急著打轎回府,先在附近尋一家野店打個尖兒再走罷。我可是立規矩立得腰酸腿疼了!”

  “也好。”伍次友道,“不過今兒這事好怪。龍兒、小魏子約的那個人怎麼瞧著那麼彆扭,倒像龍兒的奴才似的。你們怎麼又不肯相認呢?”蘇麻喇姑掩口笑道:“他是鰲中堂府里的清客,練就了的奴才相。聽說起先和小魏子相處得好,又是表親。今個兒偶然碰上,人心難測,自然以不認為佳。”伍次友是讀書人的心性,對蘇麻喇姑的話信以為真,遂笑道:“這也小心過分了。”

  二人邊說邊走,轉過一片瓦礫堆,見前邊有一帶土牆,牆上藤蔓四攀,牆邊老樹婆娑。這雖是一間小門面的村釀酒家,但在這劫後村野里,卻分外引人注目。伍次友點頭笑道:“嗯——這個地方不壞,是個讀書的好去處。”

  二位,請裡邊用飯,有燒麥羊肉、各樣細巧點心,京掛銀絲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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