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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鰲拜心想,“索額圖要是真到了外興安嶺,說不定會凍死戰死,打了敗仗更回不來,倒比去蕪湖好。”來不及細想又問道:“聖上看蕪湖這差使誰去的好?”

  “你看班布爾善這人怎樣?”康熙帶著挑釁的眼光盯著鰲拜問道。鰲拜連連搖頭道:“不成。奴才那裡忙得很,戶部上的事只有他還通曉,他一走便不可開交。”

  康熙心裡暗笑,想想道:+那隻好偏勞一下遏必隆了。他身子不好,已有半年多沒上朝了。你去告訴他,好在有半年時間就可以辦好差使,還可就近到蘇杭養一養病,算是一舉兩得。”

  鰲拜道:“聖上既然如此說,今日下午奴才便明發了。”

  大事議過,鰲拜便起身告辭。康熙笑道:“久聞卿武功不凡,今天正得便兒,就請演示一番,給朕看看如何?”鰲拜笑道:“奴才那一點微未本事,怎好在此露醜?”康熙擺手說道:“何必過謙,請吧!”

  鰲拜說聲“放肆”,順毛摘掉帶有珊瑚頂的大纓帽,連朝珠一併遞給穆里瑪,又脫去仙鶴補服和九蟒五爪的袍子,只穿一件實地紗府綢衣,也不盤辮子,就地變了一個“把火燒天”的架勢、提了氣雙腳猛地一蹬,“吭”的一聲抱起一快三百多斤的湖石單手舉起,在地下轉了兩圈,手中的石頭像定在半空中一般。

  康熙看得眼花繚亂。鰲拜忽地將石頭扔起,離頭頂五尺有餘,將身子一偏,手掌平放在地下。那石頭疾速落下又“吭”的一聲砸在他手背上,直入土中二寸有餘!康熙和眾人一聲驚呼。鰲拜將手猛地一扯,閃電般向石頭猛劈一掌,借大假山石頓時裂為二塊。

  魏東亭瞧得真切,暗自駭然。他早就聽人說鰲拜武功卓絕,今日一見,果然達到爐火純青的地步。穆里瑪、訥謨站在旁邊,雖不便喝彩,卻是一臉得意之色。看康熙時,仿佛毫不在意,拿著把檀香木扇,興致勃勃地觀看。鰲拜練得性起,隨手從地下抓起兩塊拳頭大的鵝卵石,“嘿”地用勁一握,石頭競應聲而碎。這才笑著拍拍手上的灰土慢慢穿衣,笑道:“聖上見笑了。”

  康熙將扇子一合塞進袖子,笑道:“國家有像卿這等勇武的大將,朕可以高枕無憂了。”又轉身對魏東亭道:“你去找幾個少年,一律都是十六七歲的,陪朕練一練功夫。”

  魏東亭忙應道:“扎——”偷眼瞧瞧鰲拜,見他並不介意。又道,“奴才明個兒就給聖上找來。”鰲拜笑道:“奴才七歲時,就投拜名師習武了,萬歲這會子才趕著練,怕是遲了點。“

  康熙笑道:“打仗自然還得你去。朕不過舒散筋骨而已,哪裡來得真的!”

  遏必隆接了欽差去蕪湖的明發詔諭,真是喜出望外。忙亂了一夜,打點行李,點撥僕婦,僱傭船夫,聘請師爺……他恨不得早一點離開北京城,躲開這是非地。

  半年來,他在“病中”冷眼觀看,覺得皇上和鰲拜這雙方都不好惹。像是兩股旋風,擴展自己的力量。假若你偶爾接近任何一個旋渦,便覺勁風撲面,有一股巨大的引力拉著你向中心走去。他明白,以自己的身份,無論卷到哪一邊都將是十分危險的。這兩股旋風碰到一起,那將是什麼結果呢,會不會似龍捲風那樣拔樹起屋,把朝政弄得不堪收拾呢?

  他不敢多想,又忍不住要想。他“病”臥之後,鰲拜和班布爾善來探望過兩次;康熙也派熊賜履和魏東亭來兩次“視疾”。每次人來,都要給他帶來新的不安。有時他又覺得自己像是孤身一人駕一葉扁舟飄在茫茫天水之間,終歸有一天會墮進無底的深源之中。朝中每一件事發生,他都要掰開來、合起來,揉碎了、再捏起來掂量。再“病”下去,恐怕真地要病倒了。正在這時,接到了辦糧務的差使,他可以堂堂正正地出京了,他怎麼能不歡喜呢?

  忙了一夜,第二天他急急忙忙地到乾清宮辭駕請訓。康熙傳出話來,要在養心殿見他。

  看著跪在面前這個形容憔悴的人,見他花白了鬚髮,瘦骨伶丁,仿佛又老了許多,康熙心裡不由得泛起一種憐憫同情之感:是啊,若是硬要這遏必隆與鰲拜公然兩軍相對,恐怕他也會落得個蘇克薩哈的下場。目前他肯執中,還是有良心的。怔了半晌,突然發現遏必隆還跪著不動,輕嘆了一聲說道:“起來坐著吧!”

  遏必隆叩了個頭。待坐在下頭木凳子上抬眼看時,魏東亭好似一尊護法神挨在康熙身後。毓慶宮調來的狼譚等幾個新進侍衛也都一個個挺胸凸肚目不斜視,十分威武。康熙搖著一把泥金摺扇神態自若地坐在上頭,顯得十分瀟灑。這時,就聽康熙問道:“朕曾打發人去探視你幾次,身子可好些了?”遏必隆臉一紅,忙躬身回奏:“奴才犬馬之疾,多勞聖躬掛念!托主子洪福,近日已大好了。”

  康熙道:“去蕪湖辦糧的事,你覺得如何?”

  遏必隆忙答:“此事關係重大,奴才此去一定辦理妥當。”’

  “不!”康熙臉色一變,突然說道:“你一石糧食也不能給吳三桂!”

  遏必隆被這詔諭震得身上一顫,方欲啟問,便聽康熙接著道:“他吳三桂缺甚麼糧,他自己鑄錢,自己煮鹽,自己造兵器,雲貴川黔四省糧秣餵不飽他十幾萬人?”見遏必隆聽得發呆,康熙加重了語氣,“缺糧的是北京!京、直、山東駐防八旗綠營五十餘萬,北京連年天災人禍,饑民遍地,難道反而不缺糧!”

  他將“人禍”二字說得山響。遏必隆心中噗噗亂跳:像康熙這個歲數,北京人稱為“半樁娃子”,任事不懂。聽得人說,康熙整天只知打獵、玩布庫遊戲,並不大理會朝政,誰料他竟如此熟悉情況,如此明斷果決!偷眼看時,康熙也正目光炯炯地盯著自己,忙答道:“聖上所言極是!”

  “這叫飽漢不知餓漢飢!”康熙道:“你這一趟去蕪湖。一年之內務要辦六百萬石糧,由運河秘密調到北方聽朕調度。如果運河塞滯,還要就地籌銀募工疏通。”

  遏必隆起身伏地啟奏:“倘京中輔政及有司催問,平西王派人索糧,當如何辦理,請聖上明示。”

  “這要你自己想法子。”康熙笑道,“古人云,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嘛!”

  遏必隆默然不答。

  康熙心知其意,冷笑道:“有朕為你作主,不必憂慮。也罷,朕索性再幫你一把。可是朕也要告訴你,要是辦砸了,朕誅你易如反掌!”說著拿起硃筆,寫了一道御旨“遏必隆籌糧事宜,系奉朕特旨欽差,內外臣工不得干預,欽此!”寫完甩給遏必隆,“這盡夠你應付了。你是聰明人,好自為之!”

  見康熙不再說話,遏必隆思索再三,終於說道:“聖上所諭,奴才銘記在心。目下政局雖然清平,但也有隱憂,南方也不平靜,望聖上留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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