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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克薩哈一怔,隨即答道:“比起天下黎民百姓所遭受的苦難,奴才那一點地算得了什麼!”

  這是一句很得體的話,康熙聽了不禁點了點頭。可又想了想,這蘇克薩哈本章卻是萬萬不能批准的,因為準了本章,就要除掉鰲拜,但這個老賊手握重兵,除利他可不是輕而易舉的事,看來只有先壓一壓蘇克薩哈了。遂冷冷笑道:“你所奏的事情,朕自當細細體察。你與鰲拜同為輔政重臣,共受先帝託孤的恩寵,該同心同德才對。你先退下去吧。”

  蘇克薩哈一去,康熙屏退了左右,單單留下魏東亭問道:“你看蘇克薩哈呈奏得如何?”魏東亭忙躬身回道:“奴才不敢妄言,但京城內外皆是饑民,確是實情。”康熙聽了點頭道:“朕何嘗不知,朕罰熊賜履半年俸祿也是出自不得已,只是,唉───”他長嘆一聲,不言語了。

  半晌,康熙又說:“蘇克薩哈的忠心,朕是知道的。但他現在還沒有這麼大的權力,有許多事他還辦不成!”

  魏東亭見康熙吐了實言,笑道:“萬歲多賜他權力,他不就可以辦了嗎?”康熙苦笑道:“朕這個'萬歲'也是徒有虛名,旨令難行。”魏東亭毅然說道:“莫不是朝中也出了個活曹操?”

  聽了這話,康熙眼睛裡閃出了興奮的目光,瞟了一眼窗外,又打量了一下魏東亭,斥責道:“胡說!哪裡有什麼曹操!你一個包衣奴才,怎麼敢說這樣的話!”言詞雖然十分嚴厲,卻並不動怒,魏東亭連聲答道:“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魏東亭這話卻正合康熙的心意,從六歲起,他就讀《帝王心鑒》,曉得帝王的尊嚴,不僅要靠天意神意,靠仁義禮智信,還要靠讓臣子永遠摸不透他的廟謨之深,躬慮之遠,越是猜不透的東西便越神秘,越神秘的東西便越是尊貴,這可以說是千古不移的章法。他很滿意今天自己處置蘇克薩哈和魏東亭的辦法。他心想:回宮去說給蘇麻喇姑聽,准能得到她的褒揚。她準會說:“萬歲爺聖明!”

  正在胡思亂想,康熙忽然見張萬強垂手站在那裡,忙問道:“你去瞧得怎麼樣?”

  張萬強見皇帝發問,忙回道:“主子,索尼老中堂病得不輕呢!太醫說最多挨不過一個對時了。精神看去還不錯,他自個說這叫迴光返照,說是臨死前要覲見主子一面……”說著他的眼圈也紅了。

  康熙看了魏東亭一眼說道:“備轎,朕要去索府探病,換微服。”

  索尼府邸坐落在豐宜園玉皇廟街,這裡原來是前膽唐王朱經在京的藩署,是一個極清靜的去處。世祖定鼎,分賞給有功之臣,就把這座院落賜給了索尼。康熙乘一頂四人抬,魏東亭騎馬隨行,足用了小半個時辰才來到索尼府前。魏東亭先下馬扶著康熙下轎。

  一個戈什哈跑出來說道:“索中堂身子欠安,概不見客!”康熙一怔,正要答話,卻見魏東亭從懷中取出一柄如意送上,笑道:“勞煩執事帶了這個去見索額圖大人,他一看便知。”

  那戈什哈進去沒有多久,中門忽然大開,索額圖三步兩步趨出,伏地叩頭道:“不知主子親臨,未能遠迎,奴才罪該萬死!”

  康熙一把攙起了索額圖:“朕今日微服前來探病,傳諭家人不要走漏風聲!”說著便挽著索額圖的手直趨後堂。

  索尼昏昏沉沉半臥在榻上,聽到索額圖說:“主子瞧您來了!”便睜開雙眼四下搜尋。康熙忙走上前說道:“你躺了,朕是微服出遊,順便來瞧瞧你。”

  索尼搖搖頭,又無力地閉上雙目,兩滴混濁的老淚無聲地流了下來。康熙見狀,也不覺心酸,眼睛裡汪滿了淚水,只是強忍著才沒讓它淌出來。

  停了好大一會兒,索尼才又睜開了雙眼,囁嚅著想說些什麼卻又說不出來,抖抖索索伸出一個指頭,指著柜上一隻黑漆匣子。索額圖會意,忙取了下來,卻見貼著封條,雙手捧給了索尼。索尼很費力地啟開封條,卻不打開,只目視魏東亭不語。

  魏東亭小心地打開一看,裡面有一份素黃摺子和一份白摺子。他抬眼看了一下康熙,說道:“主子,這裡有一份遺折,一份遺囑。”康熙移動了一下座椅,正襟危坐,果斷地說:“你全念給朕聽。”

  因為是代奏,魏東亭趕忙跪下,索額圖也俯伏在地恭聽。魏東亭先取出黃摺子,展開來,壓著嗓音讀道:“

  臣以老悖之年,忝在輔政之列,不能匡聖君臻於隆漢,死且有愧!今大限將至,無常迫命,銜恨無涯,有不得不言於上者,請密陳之:輔臣鰲拜,臣久察其心,頗有狼顧之意,惟罪未昭彰,難以剪除。臣恐於犬年之後,彼有異志,豈非臣養病於前而遺害於後哉?大學士熊賜履、范承謨皆忠良之臣,上宜命其速籌善策,翦此凶頑;臣子索額圖,雖愚魯無文,但其忠心可鑑。知其子莫如其父,吾已至囑再三,務其竟盡身命報效於聖上,庶可乎贖臣罪於一二。嗚呼!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祈黃羊之心,臣知之矣!

  魏東亭讀的聲音雖低,卻是極為清晰。索額圖早已淚光滿面,只是在君前不能失聲,只得伏地泣血。魏東亭讀完遺折,又打開白摺子,只見上面蠅頭小楷數行,寫著:

  吾兒索額圖:吾平素之訓誨,諒已銘記。今將長行,再留數語示之:“吾死之後,汝當代吾盡忠,善保沖主;不得惜身營私,壞吾素志。至囑至囑!若背吾此訓,陰府之下,不得與吾相見!

  索額圖聽到這裡,再也忍不住,“哇”地一聲放聲大哭。康熙也滿懷淒楚,卻強作笑容,轉身對索尼說道:“老愛卿一片赤誠,朕已知曉。萬望寬心養病,多多保重。”

  病勢垂危的索尼辦完這件事,如釋重負地長嘆一聲,便又閉上雙眼暈了過去。康熙心中五內俱焚,上前挽起索額圖道:“不必過哀,好好兒侍候你父親,需用什麼藥,只管到太醫院去取。”說完便走了出來,起駕回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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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 上金殿鰲拜逞yín威 赴刑場大臣留清名

  第二日早朝,康熙一到乾清宮便覺得氣氛不對,議政王傑書一臉惶惶之色,領著遏必隆、蘇克薩哈一溜兒跪候在丹墀之下,卻不見鰲拜。門前警戒的衛士足足增加了一倍,一個個面帶肅殺之氣。

  大臣們請過聖安,遏必隆便結結巴巴開了口:“聖上,蘇納海、朱昌祚、王登聯三大臣的奏摺不知可經聖覽?”康熙道:“昨夜已披閱過,朕留中了!”

  “留中”就是扣下不發,不直接表示態度的意思。夜間蘇麻喇姑為康熙讀這奏章時,他對所奏的禁止圈占民田一事,是很讚賞的。不過白天出了蘇克薩哈那件事,他多了一個心眼:這王登聯是蘇克薩哈的門生,會不會串通一氣來故弄玄虛?所以他雖然用硃筆劃了許多圈圈,但當蘇麻喇姑主張”明發”時,他倒說:“留下看看再說,不必著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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