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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莎先生顯然已經從剛才的驚嚇中鎮定下來,回頭對四爺笑道:“王爺自去忙府里的事兒吧,安莎沒事,既然事情已經這樣了,也到了我不得不出面的時候了,廉親王府我當然不會去,烏倫珠日格的兒子要見我,麻煩四爺傳話給八爺,叫他一個人來,等下一個彌撒日,到北堂懺悔堂來見我,只有在那個地方,我才會知無不言。”

  四爺顯然不放心,但先生又轉頭看著十三爺,驀然感概地紅了眼眶,親熱溫容地給他行禮,破涕為笑道:“好不容易,今日見到了圖雅格格的兒子,十三爺,您是否還記得當日你到永壽宮來看你額娘,遇到了我?”

  十三爺是感性的人,因為太子的事被牽連在宗人府呆了大半年,這會子好不容易因為四福晉生辰,能借著祝壽之名過來跟四爺見面,還意外見到了與自己親娘敏妃親厚的故人,這真是意外的驚喜,十三爺這俠王激動得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算起來安先生確實算是十三爺的長輩,當日永壽宮敏妃的事雖然知之甚少,但十三爺這些年從老宮監老姑姑口中還是聽了不少,知道當日這位西洋女醫生最是維護親娘,所以今日見了特別親切。

  “先生,我額娘,到底怎麼死的?”

  這臨風小築了沒有外人,四爺眼見十三爺胤祥問出這句,也忍不住傷感,這些年十三爺在宮裡受了不少委屈,當年敏妃突然亡故,十三爺自幼失怙,若不是太子和四爺護著,說不得要遭受多少白眼暗算,後來宮裡風言風語,說什麼的都有,甚至還有說敏妃給皇帝戴了綠帽子等下流不堪的話,說胤祥死野種的話,這讓一個多情感性的孩子怎麼受得了。

  安莎先生動容了半晌,慈母般看著胤祥英瑞的臉,親切道:“阿哥別聽那些人嚼舌根,敏妃娘娘身份高貴,是皇上正式冊封的妃子,是喀爾喀蒙古第一美人,塔克圖汗圖門的女兒,您的外祖母,是天山南北鷹族首領的女兒,您的身份高貴,不比任何一位阿哥差。”

  “可有人說我額娘還活著,先生,當年昭莫多之戰————”

  安莎萊斯忍不住如同母親般擁抱了十三爺,輕輕安撫道:“十三爺莫聽那些閒話,您要記住,您是皇帝陛下與喀爾喀公主的兒子,您永遠是大清的巴圖魯,就足夠了,明白嗎?”

  連四爺都聽出了安莎萊斯先生的玄外音,當年敏妃私逃的事,永和宮德妃是知情人,四爺也是偶然聽說,但不敢確信,今日聽見安莎萊斯如此這般說法,心中肯定了當年的真相,皇帝對十三阿哥的芥蒂,正是他生母的身份太過于敏感。

  策妄阿拉布坦雖然這些年臣服大清,但準噶爾的野心還沒有徹底消除,所以,皇帝對塔克圖汗這個外孫,是不放心的。

  但這樣說來,皇帝對八爺這位林丹汗的曾外孫,應該是更不放心的,那麼?

  四爺不敢再想,只安慰十三爺,讓他寬心,皇上對自己兒子不會太狠心,現在先生回來了,皇上對敏妃的兒子更不會下什麼狠手的。

  “四爺說的是,十三爺只管回去,放心,皇上無論做什麼,都是為了保住大清江山,保護自己的兒子,這世上許多事是不能看表面的,皇上是千古一帝,千萬不要試圖去猜測他的帝王心術,陛下欣賞的是瀟灑自如又不動如山之人。”

  安莎先生的話如同醍醐灌頂,所謂旁觀者清當局者迷,皇帝老子膝下的兒子們為了爭奪嫡位斗得熱鬧,可都是當局者迷,四爺還算睿智,知道請回先生這樣一個真正的旁觀者,畢竟每個人看待同一件事的角度不同,先生畢竟當年在御前行走多年,對康熙皇帝的性情嗜好都了如指掌。

  先生又是個忠貞的人,能在昭莫多大戰後功成身退,不貪戀權位富貴,這在皇帝心底有多了三分敬重,此時此刻,九王奪嫡正到了如火如荼的階段,先生回來了,她一句話,勝過那些臣工說一萬句。

  安莎萊斯醫生一句話,真正起到了定海神針的效果,太子第二次倒台後,八爺黨和四爺黨斗得你死我活,八爺在御前聽政推舉太子事件中受傷嚴重,十三爺卻因為與太子往來的幾封書信被關進宗人府,這才是雙方都兩敗俱傷,皇帝此刻也變成了驚弓之鳥,聽不進任何人言。

  這個時候,安莎萊斯醫生回來了,當年在博洛河屯把一隻腳踏進鬼門關的皇帝拉回來的外國女醫生,英吉利高貴的女領主,皇帝的老師,朋友,情人。這個敏感的時刻,她當然成為了關鍵人物。

  她在雍和宮的出現,讓四爺和十三爺都平靜下來,四爺原本是個城府極深的人,不過因為十三爺蒙難,心思有些浮躁。十三爺本是個俠義心腸的熱心人,因為當日與太子的往來蒙罪,心裡原本對皇帝有些怨憤,對八爺黨更是恨之入骨。

  現在安莎先生幾句話,十三爺突然有些明白皇帝的難處,手心手背都是肉,皇帝恨太子不成鋼,把十三爺下獄,是愛,而不是不愛。

  “這是圖雅格格當日的舊物,十三爺收好,留個念想。”安莎先生突然從脖子上取下一支鷹骨短笛,放到十三爺手心,眼中都是能融化冰雪的親情暖意。

  這俠骨柔情的鐵漢子也哽咽了,多少年了,敏妃之子胤祥雖然承歡德妃膝下,但真正來自生母的一絲垂愛,今日才是頭一次。

  就是這一支母親的舊物,讓十三爺在被圈禁的牢獄之中,渡過了漫長的孤獨歲月。

  當日,十三爺哭紅了眼,離開臨風小筑後,安莎先生卻對四爺肅然道:“十三爺的牢獄之災不是來自八爺,而是來自準噶爾,來自策妄阿拉布坦,這件事,說來話長,皇上這樣做,其實是為了大清的江山社稷,四爺要勸解十三爺,不要怪怨皇上才是,等四爺將來坐上那個位置,就會明白這其中的難處。”

  安莎萊斯先生回京後,頭一次對四爺說了如此露骨的話,當時,只有在屋檐下煎藥的我聽見了。我不知當時四爺是何反應,但我知道,如果說四爺真正有了爭儲的心思,都是從那一日開始的。

  這幾年,十三爺牢獄之災不斷,四爺想盡辦法周全營救,但還是徒勞,這次十三爺能過府給四福晉祝壽,也是八爺在公議立儲的事情上栽了跟頭,皇上開恩,要給八爺黨一點臉色看。

  十三爺今日這一遭後,又不知何時能得自由,不過,因安莎先生方才一席話,這位俠王心中定會好過許多,四爺心中也已經豁然開朗。

  太子胤礽已然是扶不起的阿斗,這天下皇上註定不會交給擁有蒙古血統的王子,所以,唯有四爺,是皇上表妹孝懿仁皇后教養,又是後宮最是德望厚重的永和宮烏雅氏德妃之子,皇帝膝下序齒在十五阿哥前的皇子中,能有資格有機會繼承大統的,還能有誰?

  這麼看來,先生回京,都是為四爺登上大寶鋪路的。

  我心中如此這般猜測,但卻不敢明說,直到,我跟隨先生,在北堂聽到了她與八爺的對話。

  “八爺想問什麼,今日在這懺悔室,你知我知上帝知,安莎必定知無不言,看在您的生母當日與敏妃娘娘的情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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