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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晚上的小皇帝吃不下飯,也睡不著覺,歸根到底,他還是害怕。生於塵埃,長於兵荒馬亂的邊塞,一朝邁入雲端,坐擁無數城池,千乘百騎皆歸於他。哪怕是做夢,也不曾有過這樣奢望。

  據說,這一切都源於他身上流淌的血,一種,尊貴的血。

  小皇帝不安極了,他最明白不過自己的淺薄,擔不起這樣的重任,可是將軍說,可以。脫去的盔甲的將軍也未必有多平易近人,黑沉沉看不出情緒的眼神,抿平了弧度的唇角,還有周遭令人膽顫的殺伐之氣。將軍,看起來很可怕,小皇帝連坐在他旁邊的膽子都沒有。

  很可怕的將軍說著和自己形象不符的話。

  “陛下,過來,給臣抱抱。”

  阮鎮像誘哄天真無知的小獵物一樣張開自己的雙臂,小皇帝先是後退了一步,猶疑不決,大個子將軍好生奇怪,他已經十六,是個成年人了,抱抱,是屬於稚童的。大個子將軍,莫不是將他當做孩子了?

  阮鎮耐心地重複,“陛下,到臣懷裡來。”

  小皇帝遲疑著邁步,走到阮鎮跟前後又躊躇起來,杵著不動了。阮鎮上前,將小皇帝抓到自己懷裡,用雙臂鎖住他,道:“臣給陛下說個故事吧。”

  小皇帝沒說話,安心地窩在阮鎮懷裡,腦子裡一片漿糊,從來沒有人抱過他,原來擁抱是這樣的感覺,像大冬天灌了大碗的滾水,從喉嚨處一直熱到腳趾,暖洋洋的。突然之間,感覺大個子將軍在發光,小皇帝覺得奇怪極了,這種莫名而來的感受。

  “你的父皇,不是個皇帝,”阮鎮估計小皇帝這樣驚訝地看著他,驚訝的是自己大膽到直言先帝不是個好皇帝,“但他是個好丈夫。”

  “太后是先帝的嫡親表妹,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可成親後太后無所出,直至先帝登基,眾臣請求先帝廣開後宮,綿延子嗣。”

  阮鎮調整姿勢,讓小皇帝側過身子,這樣阮鎮能正好看見他臉上未褪去的驚訝和新奇。小皇帝像是一隻對什麼的好奇的小動物,探頭探腦地看著不屬於自己的世界。

  “先帝勃然大怒,立誓永不開後宮,太后一直沒能誕下一兒半女,先帝和太后也一直恩愛有加,甚至傳為一段佳話。”

  阮鎮說故事的水平很差,跟他唱歌的水平一樣,一個話本里都寫爛了的故事,小皇帝卻聽得津津有味,眼神期待地看著阮鎮等後續,實在是捧場至極。

  “陛下,該用膳了。”小皇帝的緊張和不安得以緩解,阮鎮就亮出了自己的目的,阮鎮覺得自己實在是太體貼,體貼的他決定要親自投餵小皇帝。

  他左手抱著小皇帝,右手拿勺子,把被他拌得亂七八糟的飯菜舀起來,他舀得太大口,餵得又太快,小皇帝腮幫子不停地動,也趕不上他的餵飯速度,小皇帝一忍再忍,直至衣襟上被撒滿了飯菜,才騰地從阮鎮腿上爬起來,“將軍,朕飽了。”

  阮鎮意猶未盡地收手,遺憾不能餵了,看小皇帝跟小松鼠一樣不停吃東西,很有趣。阮鎮弄髒了小皇帝剛換的衣服,小皇帝不得不再洗一遍澡,回來時發現大個子將軍還沒走,居然還在?

  那夜,小皇帝才知道,原來將軍和皇帝是可以睡在一起的,奇怪極了。不過也正是因為將軍的懷抱,小皇帝得以入眠。

  以前小皇帝不喜歡被阮鎮餵飯,奇怪會跟阮鎮一起睡覺,現在的小皇帝時時刻刻地琢磨著怎麼求投喂,求抱抱,怎麼讓將軍爬上龍床。

  阮鎮抽出自己被小皇帝緊攥著的衣袖,笑道:“陛下既然餓了,那便擺膳。”

  小皇帝心血來潮,在月下擺酒,說是要,蘸著月光吃饅頭。饅頭沒吃一會兒他又挽著袖子蹲在池邊撈月亮,志氣昂揚,放言要為征遠大將軍掬一捧冰鏡。

  日日懸在將軍府上,見鏡如見聖人,好叫大個子將軍曉得“忠君”。

  他這樣一團孩氣的話,讓阮鎮失笑,抬手為自己斟了杯酒,小皇帝喜歡玩鬧,精力又旺盛,玩起來沒完沒了,時常會忘了歸期,少不了自己多看顧些。阮鎮的視力極好,小皇帝內衫被水打濕的印記便無可遁形,小皇帝的體質比不得自己,是在小時候就虧了的身子,整個太醫院懸著阮鎮極具壓迫力的目光堪堪將其調整好,經不起這樣糟蹋。

  阮鎮看著沖他笑得天真爛漫的小皇帝,感嘆,夏夜的池水,到底還是涼了些。於是阮鎮出聲提醒,“陛下,和月亮道別吧。”

  “將軍,你莫不是看朕好騙,月亮又怎會說話?”小皇帝笑得賊兮兮地,感覺自己抓到了阮鎮的大把柄。

  將軍也有這樣傻的時候,殊不知傻的是他。

  阮鎮有意逗弄他,傻乎乎地,好騙得很。於是阮鎮對著遙遙寂月舉杯,唇微動,像是含糊著對月說了句什麼,然後將杯中的濁酒一飲而盡。

  將軍儀表堂堂,動作又乾脆利落,頗有些豪氣乍破,灑脫外溢的意思,小皇帝看得晃了神,痴痴地不知道動作。

  “陛下?”

  “嗯……啊?”小皇帝收拾自己的表情,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慌張,“怎…怎麼了?”

  小皇帝在心裡唾罵自己的膚淺,不就一張皮囊嗎?出息!德性!

  可……可是……將軍真好看啊……

  阮鎮看向小皇帝,微笑,“陛下,臣不就做到了?”

  “將軍跟月亮說了什麼?”小皇帝迷惑地皺眉,撓了撓額角。

  阮鎮故作神秘,“不可說”

  “那,朕也可以。”小皇帝蹭蹭蹭地涉上岸,搶過阮鎮的杯子,倒上烈酒,急急忙忙地仰頭灌下,生怕阮鎮伸手奪他酒杯。可阮鎮喝的酒,對小皇帝來說卻太嗆了,他被嗆得咳嗽不止。

  阮鎮無奈地拍著小皇帝的背,替他順氣。

  緩過勁來的小皇帝舉杯,低頭嗅嗅,皺鼻,“這酒可有什麼不同?”

  “並無不同。”

  小皇帝暗暗地靠過來,他還算聰明,沒有表現地很明顯,只是借著看酒的名頭湊過來,“朕感覺好暈啊。”

  阮鎮再一次無奈了,小皇帝演技拙劣,醉得太快,說得太快,挪得太快。

  阮鎮扶住東倒西歪的小皇帝,問:“陛下同月亮說了什麼?”

  小皇帝腳下一個踉蹌,歪入了阮鎮懷裡,“朕說,將軍是個大壞蛋,讓月亮快些逃跑。”

  這樣沒人要的將軍,就是朕的了。

  小皇帝想要得到的將軍又逮著他學習,小皇帝的大字練得還不錯,阮鎮就打算教些其他的,比如戰略。

  小聰明能讓小皇帝在宮裡安然無恙,卻不足以治國。治國治國,首先得讓小皇帝對這個國家有歸屬感,責任感,這樣才能引導他摒棄暴戾和吊兒郎當。

  阮鎮的手搭在小皇帝的腰上,腳尖輕點,就躍上了屋頂。星河璀璨,燈火闌珊,皇城的屋頂能看見的,是天子腳下的繁盛景象,阮鎮為此感到欣慰,阮鎮轉頭,看向盯著自己不錯眼的小皇帝,問,“陛下可有看見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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