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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方平靜地說:“是我。”

  方程愣了愣:“章兀?”

  章兀說:“你愛你的焦蕊,我也愛我現在的男友。一夜情,其實是一夜無情,一切都過去了,你不要再騷擾我了,否則我報警。”

  方程垂頭喪氣地放下了電話。

  他覺得自己在豐鎮是光芒四she的人物,多少女孩都想和他在一起,可是章兀竟然說她要報警!賤貨!

  雨又大了,一片水聲。

  電話又響起來。

  這次是焦蕊,她好像哭了:“你說,誰在你的房子裡?你對得起我嗎?”

  方程很煩躁:“是串線!你別鬧了!”說完,“啪”地把電話掛了。

  電話很快又響起來。

  方程猶豫了,這次是焦蕊還是章兀呢?終於他把電話拿起來,不是焦蕊,也不是章兀,裡面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

  “你找誰?”方程冷冷地問。

  “小壞,是我。”他的聲音很空洞。

  “你打錯了。”

  “小壞,我是芳汀啊!你怎麼一次都不理我?現在我已經死了,不過我還瞪著眼睛,你至少應該用你的手把我的眼睛合上吧?”

  天上響起一個驚雷,整個樓都搖晃了一下。方程的頭髮都豎起來了。

  這個男人繼續說:“我說過,如果你死在我前面,我不會哭,我會安詳地抱著你,躺在你的身邊,不吃不喝,絕食而死。現在我死了,你還活得那麼生氣勃勃!我的四周好黑啊,好冷啊。這公平嗎?你對得起我嗎?”

  說到這裡,這個男人哭起來,哭得十分恐怖。

  他哭著重複道:“你對得起我嗎!”

  方程一下就摔了電話。

  可是,電話又響了。在閃電刺眼的白光中,方程覺得那電話都變了形狀。

  他不接。

  它一直在響。

  方程一咬牙把它拿起來,聽見是焦蕊的聲音,她哭著說:“你對得起我嗎?”

  十、夢遊

  浪漫的方程做了一個奇怪的夢(他總做奇怪的夢,這已經不奇怪了):

  他背著行囊走近了一座木房子。

  推開厚重的門板,他看見有個人席地而坐。房子裡很陰暗。

  此人的頭髮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似乎有辱房,又有鬍鬚。此人的臉隱藏在黑暗中,隱約可以看見兩個酒窩。

  方程看不出此人的性別(這給敘述造成了很大困難,姑且稱“他她”)。

  “你是這房子的主人嗎?”方程小心地問。

  “不,我只是駐留太久的客人。”他她的聲音是中性的。

  方程掃視了一圈,室內空空蕩蕩,四面牆上有四扇門。

  房頂上有一隻爪子眾多的蜘蛛,它一動不動地趴在那裡,不知道哪裡是它的眼睛,哪裡是它的鼻子,哪裡是它的嘴,哪裡是它的耳朵,哪裡是它的生殖器……一團毛烘烘。

  方程從南門進來,其他三扇門都掛著鎖,連蚊子都爬不進來。

  “你要答應我一件事。”他她說。

  “你說。”方程覺得他將和這個人發生關係。

  “我要出去走一走,你幫我照看一下這座房子,我不回來你不能走。”

  “好的。”方程不知道為什麼就答應了。他其實是不敢拒絕。他好像知道這是在夢裡,因此非常小心——夢裡什麼事都可能發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她遞給方程兩把鑰匙,說:“你想看風景,可以打開東西兩扇門,千萬不能碰北面那扇門。切記!”說完他她站起身,邁著怪怪的步子從南門走出去了。

  此人走過方程面前時,方程仔細看了他她一眼,想弄清是男是女,或者說是公是母,再或者說是雄是雌,卻沒有得到令自己信服的答案。

  只剩下方程一個人了。

  他打開東門,看見一個男歌星在戲台子上唱歌,唱的是春水秋波之類。他的皮膚白嫩,散發著一股香水味。

  方程不喜歡聽男人唱歌,他跟我一樣深深地單戀著鄧麗君,就是那個唱“甜蜜蜜,你笑得多甜蜜,就像花兒開在春風裡”的女子。

  他把東門關上了。不過,他是一個懂禮貌的人,動作很輕,不會影響那個男人的演出。

  他又打開西門,看見一個魁梧的男人,他正在鬥牛,場面驚心動魄,還有激昂的小號配樂。那頭牛無比勇猛,但是它被那男人扭住雙角,奮力扳倒了,騰起一陣塵土。

  魁梧的男人勝利了,掌聲像cháo水一樣從四面八方湧上來。那男人沿場跑一周,開始做各種造型,展示他健美的肌肉。

  方程不喜歡競技,於是把西門也關上了。這次,動作輕重都沒關係,因為掌聲蓋住了一切。

  最後,方程好奇地走近了北門。(我說,你不許看第404頁,你就一定會打開404頁。)

  這把鎖最大,有兩個鑰匙孔。方程試著把兩個鑰匙同時插進去,這把鎖似乎期待已久,“啪嗒”一聲就開了。

  方程輕輕推開這扇神秘之門。

  沒什麼可怕的場景,不過是一條綠糙間的小路,他感覺很熟悉,似乎在哪一個輪迴里走過似的。接著,他看見了一個女子,她背對著他,姍姍朝前走。她長發飄飄,穿著一身鮮艷的紅衣裳,在綠油油的糙叢中,紅得像血。

  她半虛半實,亦真亦幻。

  方程不由感嘆:這扇門為什麼要長年累月地鎖住呢?不知有多少純情少年白白錯過了……

  看著看著,他就痴了,背起行囊朝她跑過去。從那一刻,他的生命學會了奔跑。

  那女子聽到方程的腳步聲,回頭淡淡看了他一眼,轉過頭去,步子悄悄加快了。天藍得極其圓滿。

  方程跑啊跑啊,就是追不上她。

  一個聲音在半空中追上來,那聲音是黑色的,像烏雲,它無疑出自那個沒有性別的人之口:“你怎麼不聽我的話!她是一個幻覺,你上當了!”

  方程猶猶豫豫停下來。

  太陽靜靜照著那女子的腰身,她還在悠閒地朝前走,她的影子在路旁的糙地上粼粼地浮動。

  方程回頭說:“幻覺有影子嗎?別騙我了!”他的聲音是白色的,像雪片,高高地飛向木房子。

  那黑色的聲音很快又低低地竄來:“影子也有影子,影子的影子就是那個行走的女子!”

  方程不再理睬,繼續奔跑。小路也跑起來,兩邊的樹也跑起來,太陽也跑起來。

  大地很軟,像棉花,方程感到雙腿無比疲憊。漸漸地,他沒有了力氣,一頭栽倒在地。他躺在花糙間,很傷感。他想,看來自己是不可能與心愛的女子同行了……

  抬頭看那女子,她跳到路邊,彎腰採花,再不肯回頭看他了。一些好看的蝴蝶圍著她,忽高忽低地飛。方程在心中祈禱:神靈啊,如果我變成一隻飛蟲,她就不會提防我了。請你幫幫我吧!我只求一天的壽命!

  這個念頭一產生,他的身子就越來越輕,越來越小……

  很快,方程便拋舍了父精母血造就的凡身肉體,化成了一枚小小的飛行物。

  他流浪的行囊里還有一些財物,他無力再背起來,就全部丟棄了。他低頭看見了自己的雙翼,閃著雪青的光,他很滿意。他雙腿一彈,飛了起來。

  沒有性別的聲音又像烏雲一樣追上來:“即使這樣,你也只能擁有她一個指甲——看看,你現在的形體不過和豆粒一般大。你何必那麼傻?”

  他繞過那黑色的聲音,一心一意朝前飛。

  他終於飛到了那女子的額前。她停下來,用湖水一般的眸子看著他。

  他激動地說:“女孩,我原本是一個英俊的男人。為了你,我變成了一隻飛蟲。請你接納我,好嗎?……”

  她靜靜地伸出纖細的手。

  黑色的聲音不斷飛上高空,越來越厚。太陽一點點消失了。

  她終於說話了,她的聲音是紅色的,像飄飛的花瓣:“我真的是一個影子。現在太陽被遮擋了,我就要消失了……”

  “太陽終究要出來的啊!”

  她嘆了口氣,說:“那時候,你還活著嗎?”

  他只有一天的壽命!

  眼淚從她的臉上流下來,落在了地上,圓圓的,閃著最後一縷太陽光。

  他抖了一下,輕聲說:“有這一刻我已經很幸福了。”

  烏雲在天上竄動、翻滾、叫囂、糾結,終於遮住了全部的陽光。那影子的影子含著淚一點點消隱……

  她模模糊糊地對他說:“再見吧……”

  他大聲說:“你握緊我!我愛你!”

  在她握緊他的一剎那,他跌落在地上。

  那女子消失了,最後,她僅僅是握了他一下。

  他投進了那滴淚珠里,為情溺淚而死。當時天也靜悄悄,地也靜悄悄。

  幾萬年之後,有人走過,在路上拾起一粒珍貴的小東西——外殼是晶瑩剔透的她,核心是張翅欲飛的他……

  最綿軟的淚滴竟然變成了最堅硬的琥珀。

  天上沒有烏雲了,飄舞著潔白的雪片和殷紅的花瓣。那是他和他心愛的女子漫天說著情話。

  ……醒來後,方程久久回不過神。

  他轉個身,倒吸一口涼氣:夢中的女子就站在他的眼前,穿著鮮艷的紅衣裳,毫髮可鑑,一清二楚。夢中的女子在夢外問道:“你醒了?”

  他一下坐起來,發現那是牆上的一幅畫。問話的不是畫中人,而是焦蕊,她旅遊回來了,此時,方程睡在她的房間裡,她正在廚房為方程做午餐。

  方程徹底清醒了,他問:“這畫是什麼時候買的?”

  焦蕊說:“今天早上。我出去買菜,看見路邊有一個人賣畫,就買了下來。北面的這面牆太空了,我把它貼了上去。”

  北面……而且,畫上的女子竟然跟夢中的女子一模一樣!方程覺得這件事太蹊蹺了。

  也許是這樣的吧:在半夢半醒中,這幅畫映入了他的眼帘,於是,他就夢見了她……

  十一、酒窩

  自從花梅子遠離了喧囂而擁擠的城市,來到鄉下,她就喜歡上了這個有泥土芬芳的地方。

  坐在田野邊,她的心變得十分寧靜。她可以靜靜地梳理被紅塵擾亂的心緒,安詳地和自己的生命獨處一會兒。

  她聆聽自己的頭髮和指甲生長的聲音,聆聽生命成長的聲音。她聆聽花糙生長的聲音,聆聽神靈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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