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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古連滾帶爬翻下床,倉皇撲向門外。他大叫:“救命啊!——救命啊!——”

  男嬰追來。

  外邊天太黑了。沒有人。那隻經常叫的狗也不知到哪裡去了。

  張古跑在街上。

  他一邊大叫一邊逃命。那男嬰臉色鐵青,急速移動兩條小小的腿,緊緊跟在後面。

  張古快,他也快。

  終於看見了人,兩個,或者三個,站在路邊,看不清面孔和表情,他們靜靜地觀望著這一場追逐,極其木然。

  他們都是怎麼了?都變成了木頭人?

  這不關他們的事,不關任何人的事。

  男嬰誰都不追,就追張古!

  張古很快就跑到郊外了。一片曠野,連人都沒有了!

  他實在是跑不動了,雙腿越來越沉!

  回頭看,男嬰還在身後追。他臉色鐵青,走的特別快。

  突然張古看見了小鎮西邊郊外的那個孤零零的房子!

  那房子沒有亮燈,很黑。

  他病急亂投醫地撞開門衝進去。

  他看見那個撿破爛的老太太在黑暗中坐在炕上。

  他呼叫:“快救我呀!”

  老太太朝他冷笑起來,突然厲聲叫道:“三減一等於幾?”

  張古懵了!

  老太太接著又厲聲叫道:“哪個是活的?哪個是死的?你算清了嗎?!”

  完了。

  張古回頭,那男嬰已經追進屋,他悽厲地尖叫著撲過來!……

  張古一下從床上坐起來!

  他醒了。

  平時,從惡夢回到現實之後通常會長出一口氣,可是張古的真實狀況也不怎麼樂觀,比夢裡好不了多少。

  他的心又沉重起來。

  現實是:那個男嬰莫名其妙地回來了。他在網上通知自己他要索命來。

  他千變萬化!他無處不在!他不可抵擋!

  張古多希望現在還是一個夢!

  再醒一次,那個真實的世界鶯歌燕舞,陽光明媚。正像周德東在歌里唱的那樣——那疙瘩沒有妖魔鬼怪,那疙瘩居民善良無猜……

  在那個真實世界裡,他還交了一個漂亮的女朋友,他和她在美麗的河邊聊天,他說:“我剛剛做了一個夢,一個題目叫”三減一等於幾“的怪夢,夢見鎮上出現了一個可怕的男嬰,我得罪了他,他在網上通知我,要索我的命。在那個夢裡,我夢見我躺在床上睡著了,又做了一個夢,在那個夢中的夢裡,那個男嬰死而復生,他誰都不追,就追我一個人,誰都不幫我,我跑啊跑啊,男嬰終於把我追上了!那時我一下從那個夢中的夢裡醒來了,我在夢裡想,現在自己醒了,不是做夢了,那男嬰要索命來,這是現實……別提多恐慌了!”

  在那個真實的世界裡,張古還見到了他崇拜很久的周德東,甚至還跟他握了握手……他對周德東講了他的夢,專門寫恐怖小說的周德東笑著說:“這故事太平常了,不可怕,不可怕。”

  ……可以上這些只是想像。張古不可能再醒了。

  這就是現實:男嬰又出現了!

  這就是現實:那個號稱不怕鬼的周德東遠在京城,而且據說他從來不敢夜裡寫恐怖故事的,看來從他那裡是借不上一點精神力量了……

  張古突然有想哭的感覺。

  想起夢中那老太太的話,他的心一抖——是的,自己永遠弄不清三減一等於幾。

  22.又來一個?

  張古就是張古,他的鴨舌帽、墨鏡、菸斗、文明棍可不是擺設。

  他很害怕,很頹廢,但是他沒有崩潰,也沒有放棄,他痛苦地分析著推理著,他還掙扎著還要解開懸疑。

  他現在又要找那個唱戲的男嬰了。

  他還是要弄清三減一等於幾這個算術題。從某種角度看,這是一個最玄奧的人類永遠弄不懂的問題。

  張古又跑到太平鎮去了。

  他又住進了上一次的那個旅社。

  他向老闆打聽那個賣藝人。

  老闆說:“他早就離開這裡了。”

  張古:“再沒回來?”

  老闆:“沒有。”

  張古傻了。三減一等於幾,永遠不會有答案了。

  張古:“有沒有他們的音信?”

  老闆想了想說:“一個走南闖北的米販子,他經常在我這裡住店。他倒是說過,在一個挺遠的地方見過一個人,臉上有刀疤,好像是他。不過,那個人不賣藝,也沒有看見什麼嬰兒,那個人是賣老鼠藥的。”

  張古心中更疑惑了。

  張古:“您能不能想一想,米販子到底在什麼地方見過一個臉上有刀疤的人?”

  老闆想了半天:“是……方正。”

  那晚上,他好像又聽見了那隻狗叫,叫得十分驚惶,十分急迫。可是,這世上的人都聽不懂它在說什麼。

  方正是個縣城。離太平很遠。

  第二天,張古毫不猶豫地買了一張車票,向方正進發。

  他一定要弄清真相。

  他第二天到達那個陌生的小縣城。

  他到處找賣老鼠藥的。

  有人告訴他,只有第三百貨商店門口有個人賣老鼠藥,可是他的臉上沒有刀疤。

  張古只好去碰碰運氣。

  他接近方正縣第三百貨商店,遠遠看見那個賣老鼠藥的人之後,腳步又慢下來。

  他的心怦怦跳起來。

  他一點點走進了。

  是他!是他!

  即使到了天涯海角,張古也能認出他的長相!

  張古躲在一個牆角後,一邊觀察他一邊思謀下一步該怎麼辦。

  最後,他徑直走過去了。

  那個人好像對他的行蹤了如指掌,他平靜地看著張古走近。

  張古發現他臉上真的沒有刀疤,而且他的眼神一點都不兇惡,挺和善的,跟換了一個人似的。

  張古問:“那個男嬰呢?”

  賣老鼠藥的人:“什麼男嬰?”

  張古想了想,說:“就是那個會唱戲的男嬰。我知道他不是你的小孩。”

  賣老鼠藥的人莫名其妙地看著張古:“我不知道你說什麼。你買老鼠藥嗎?”

  張古:“你別裝糊塗。他去哪裡了?”

  賣老鼠藥的人肯定地說:“你一定是認錯人了。”

  張古:“我相信我不會認錯。”

  賣老鼠藥的人有點惱了:“你這個人到底是怎麼回事!你的小孩丟了,就去登尋人啟事,你問我幹什麼!”

  張古盯著這個人的臉,判斷他到底是真是假。

  張古淡淡地說:“咱倆心裡都明白。”

  賣老鼠藥的人:“你神經有毛病!”

  張古想了想,站起來說:“好吧,就算我認錯人了。”

  張古離開那個賣老鼠藥的人之後,越想越糊塗。

  他在街上轉了轉,又回去找那個賣老鼠藥的人了。

  他來到那個賣老鼠藥的人跟前,執著地說:“最後,我只想問你一件事。”

  賣老鼠藥的人緊緊盯著張古。

  張古伸出一個手指,強調:“只問一件——”

  賣老鼠藥的人:“你說吧。”

  張古:“你能不能告訴我,最初他是怎麼出現的?”

  賣老鼠藥的人左右看看,附近沒什麼人,他突然凶相畢露,低低地說:“那天晚上莫名其妙地停電了!”

  次日,張古返回絕倫帝了。

  他到家的時候,已經黃昏了,夕陽如血。

  他徑直去了撿破爛的老太太的房子。

  老太太還是坐在炕上想什麼心事。

  張古的到來,她毫不驚詫,似乎在她預料之中。

  張古:“我懷疑,另一個來了。”

  老太太沒說話。

  張古:“另一個來了。”

  老太太:“走的那個是人是鬼?來的這個是人是鬼?”

  張古:“我怎麼知道。你有三個孩子,如果都死了,那就清楚了。如果都活著,那也清楚了。偏偏死一個,你又不清楚死的是哪個。現在我怎麼能弄清楚到底哪個是人哪個是鬼?”

  老太太:“事情沒有結束,我早知道了。所以我一直沒離開這個小鎮。前一段時間,

  我去找過另一個,雖然我也不知道他是哪一個——得知他消失了,就回到了絕倫帝,等,我知道可怕的事情還在後面呢。”

  老太太說這些話時毫無表情。

  男嬰又出現了!

  不知是哪一個!

  他就藏在小鎮裡!

  這消息立即傳遍小鎮。

  大家又陷入極度的恐慌。

  白天的時候,大家就聚到一起,談論這個恐怕的男嬰,希望共同找到銷毀他的辦法。回了家,睡覺之前,每個人都要拿著利器在房子裡搜查一番……

  巴掌大的地方,他能藏到哪裡呢?

  大家翻遍了床下,房頂上,抽屜里,衣櫃裡,井裡,墨水瓶里,菜窖里,周德東的盒帶里,電腦里,電話里,天花板里,訂奶箱裡,風衣口袋裡,書頁里……

  都找遍了。

  不見他的蹤影。

  也許,他一直在暗處看著大家怎樣搜尋他。

  到了夜裡,那隻狗就開始狂吠。

  張古曾經詢問過是誰家的狗,竟然沒有人聽到有什麼狗叫。

  只有張古一個人可以聽到它。

  23.索命的電子郵件

  鎮長當然也聽說了這件事。

  他是一鎮之長啊,他是絕倫帝居民的父母官啊,他是大家的主心骨啊,所以,他若無其事,穩如泰山。

  鎮長找張古談話了,他依然打著官腔。

  鎮長說:“張古啊,最近你的臉色很難看,要注意休息啊。”

  鎮長說:“張古啊,最近整個鎮子人心惶惶,這是一個很嚴重的問題啊。你作為政府工作人員,要帶好頭。一切事情在沒有弄清楚之前都不要妄下結論,更不要搞迷信。”

  鎮長說:“張古啊,最近我要到縣裡去一趟,給咱們鎮要撥款,估計近期回不來,有什麼事你要及時跟派出所聯繫。”

  鎮長當天就走了。

  張古聽馮鯨說,他看見鎮長和他老婆、孩子一起坐車走了。

  張古有點難過。他懷疑鎮長帶著家眷躲出去了。

  群龍無首了。

  但是張古沒有把這個消息擴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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