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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把這兩張臉分別掛在臥室里和書房裡。

  我在書房寫作的時候,我在臥室睡不著構思的時候,偶爾抬頭,看一看牆上的臉,會陡然有一種驚怵感,刺激靈

  感。

  有那麼一天晚上,我站在一張臉前細細打量它,突然瞪大了眼。

  我所從事的職業不允許我膽子小,但是,我還是驟然感到了害怕!———由於有那個斑點的區別,使得我發現,這兩張臉換了位置!

  怎麼可能呢?

  這兩張臉是我一個月前掛上的,再沒有動過它們。當時,哪個掛在了哪個房間,我記得清清楚楚。而且,這一個月來,家裡只有我一個人在!

  從此,我的目光一看到它們,心裡就發冷。

  它們沒有任何表情,木木地注視我。

  過了幾天,我再次走近它們觀察,我的心一下就掉進了萬丈深淵———它們又交換了位置!

  這天夜裡,我躺在床上,借著月光,盯著牆上的臉,不敢睡。

  我想,換了別人,一定會把它們都摘下來扔掉。但是,這樣做不是我的風格。

  我不管遇到什麼恐怖的事,都會堅持到底,直到真相大白———哪怕在尋求謎底的過程中,我不爭氣被嚇死。

  我注視著那張不知道產生於什麼人之手的臉,似乎有兩隻黑亮的眼珠,隱隱約約在那兩隻空空的黑洞裡緩緩地轉動。

  我大驚。我一動不動,死死盯著它。

  是的,有兩隻眼珠,在那張臉的後面轉動!

  我感到呼吸越來越急促。我想,今夜我可能真的要不爭氣了。

  在這個世界上,只有我一個人發覺了它們的秘密。我要大難臨頭了。

  我站起來,猛地打開燈,一把把那張臉揭開,扔到了地板上———那面具的後面果然藏著一張臉!

  我抖了一下。那是面具掛時間長了,雪白的牆上有了一張臉形的印記。這是一種藉口,我不相信。

  接著,我低頭看地板上的那張臉,它摔破了,兩張鮮紅的嘴咧開來,笑了。

  我好像聽到它在說:“那是你自己的眼睛。”

  那是我自己的眼睛。

  這句話深有含義。至少,從此我專心寫作,再也不關注它了。

  關於它們互換位置,一個搞科研的朋友是這樣解釋的———那是一種特殊的材料,會自動滋生和消亡一種黑色的斑點。兩張面具不是一起製造的,正好有一個時間差。

  鬼幽默

  這個鬼跟我一樣,是個作家,由於它寫的書在陰間銷路不暢,它決定改變路線,寫一寫人間的紀實文章。它想,鬼們遠在地下,一定都很想知道地上的消息。現在,它來到人間體驗生活。

  錢錢錢

  黑夜,末班車,乘客稀稀拉拉。

  其中,坐在車門旁的那個乘客不是人。

  這個鬼跟我一樣,是個作家,由於它寫的書在陰間銷路不暢,它決定改變路線,寫一寫人間的紀實文章。它想,鬼們遠在地下,一定都很想知道地上的消息。現在,它來到人間體驗生活。

  眾所周知,鬼會隱形,但是這個鬼不想那樣做,它要體察人間實情,就得實實在在地和人打成一片。

  售票員的態度不太好,她走過來,大聲對它說:“買票!”

  鬼說:“我不用買吧?”

  售票員說:“是人就得買票!”

  “我不是人。”

  “你不是人?好吧,就算你是包裹,只要占一個人的位置,就得買票。”

  “我可以不占位置。”

  “那你就是下去了?”

  鬼朝車廂上一貼,就像畫一樣貼在上面了:“我在這兒!”

  售票員差點被嚇昏。

  鬼像電視一樣對震驚的乘客們說:“我是一個鬼作家,最近準備寫一本長篇報告文學,在陰間賣,也想在人間銷售一部分,屆時希望各位踴躍購買。另外,購書還可以參加抽大獎,頭等獎是陰間一日游。”

  售票員終於鎮定下來,她大聲喝道:“你可以不買票,但是你要付GG費!我們的車廂GG都是收費的!”

  鬼一聳身子,從車廂上跳下來,站到那個售票員的面前,生氣地說:“你總是錢錢錢的,煩死了。”然後,它指了指腳下的一截菸頭,問:“它買票嗎?”

  “廢話,它買什麼票!”

  鬼一縮,變成了一截菸頭。菸頭詭異地笑了一下。

  售票員愣了愣,突然說:“隨地扔菸頭,罰款五十元!”

  那截菸頭像蟲子一樣陰陰地蠕動了幾下,漸漸變成了一張髒巴巴的鈔票,悶悶地說:“你敢把我裝進包里嗎?”

  沒有良心(1)

  有一個小伙子,爹娘都死了,他成了乞丐。

  這一年冬天,特別冷,大雪一直下。他幾天幾夜沒吃到一口饃,饑寒交迫,昏倒在風雪中。

  醒來時,他看到了一雙渾濁的眼睛。

  “你是誰?”

  “你凍昏了,我把你背了回來。”

  是一個古稀之年的老頭,他滿臉皺紋,顫顫巍巍。

  小伙子不太相信:“你怎麼能背動我呢?”

  老頭的眼睛一下就擋上了窗簾:“這個你就不要問了。”

  小伙子就不問了,謝過老頭救命之恩,還要下地叩頭。老頭按住他,給他端來一碗熱薑湯,讓他喝了。

  就這樣,小伙子在老頭家住下來。吃的雖不是山珍海味,可是比起要飯的日子,卻是天上人間了。他的身體漸漸硬實起來,臉上漸漸冒出了紅光。

  老頭是個木匠,做一手漂亮的木器活。

  小伙子不好意思吃閒飯,有時幫老頭打打下手。

  木工房的角落立著幾個木頭人,很像真人,看上去有點瘮。一天小伙子問老頭:“這些木頭人是幹什麼用的?”

  老頭的眼睛又擋上了窗簾:“這個你也不能問。”

  小伙子心裡有點恐懼,就不再問。

  日子一天天過去,小伙子已經能獨力做一點簡單的家具了。每次,他單獨在木工房裡幹活,都感到那些木頭人在背後看他。他總擔心哪一個突然伸出尖尖的木手,抓住他的脖子。

  一天,小伙子對老頭說:“我得走了。來世做牛做馬,報答您。”

  “你去哪兒呀?”

  “我去討飯。”

  “小伙子,你年紀輕輕應該學一點本事,討飯有什麼出息?我收你為徒吧。”

  “您不嫌棄我?”

  “我一個孤老頭子,沒有兒孫。你在我這裡,還有個伴。”

  小伙子感動極了,給老頭跪下磕了三個頭,正式做了老頭的徒弟。

  十里八村只有老頭一個木匠,大家的木器活都離不開他。小伙子跟師父幹活,很快便入了道。他腿腳勤,嘴巴甜,老頭對他很滿意。漸漸的,老頭就不親自幹活了,放手讓他干,只是偶爾在一旁邊指點。後來,他連指點都不用了,落得清閒自在,一心頤養天年。

  一年冬天,老頭病倒了。

  開始時,小伙子為他尋醫問藥,端飯倒水,還算耐心,可是,久病床前無孝子,何況是徒弟。時間一長,小伙子的臉色就不那麼好看了,手腳也不那麼勤快了,話語裡流露出不滿和厭煩。他暗想:我為什麼要侍候這樣一個跟我毫無關係的人呢?

  終於,他有了另立門戶的打算。

  這一天,他見老頭迷迷糊糊,神智不清,就說:“師父,師父!”

  老頭輕輕應了一聲。

  “您的病最近好多了。我已經學會了手藝,應該到外面去闖蕩一番……我走啦。”

  然後,他偷了老頭的錢褡褳,出門就溜了。

  忘恩負義的人來到另一個村子,開了一個木工房。他以為,憑他的手藝立馬就會財源滾滾,誰知過了很多天,沒一個人來找他幹活。他跟人一問才知道,他師父竟然又開工了!而且,他的手藝比以前更精美。奇怪的是,現在他只在夜裡幹活,不許任何人觀看。

  小伙子納悶了:那老傢伙不是快死了嗎?他為什麼只在夜裡工作?難道他有什麼絕活?

  一天夜裡,小伙子偷偷溜進那個村子,想探個究竟。

  當他走近老木匠家的時候,忽然聽到一陣陣錛刨斧鋸聲,他趴在窗上一看,倒吸一口涼氣,他竟然看見幾個木頭人在幹活!

  那些木頭人似乎察覺了什麼,突然停住一動不動了。

  小伙子一下就明白了,原來師父還留了一手———他沒有教自己怎麼做這些詭怪的木頭人!

  他想迅速離開,又不甘心,猶豫了一會兒,終於推開門:“吱呀……”

  他站在門口,踩著長長的影子,緊張地盯著那些木頭人。它們定格在剛才工作的姿勢上,紋絲不動。

  他試探著走近它們,斗膽摸了摸其中一個木頭人的手指,它沒有反應。

  他放下心來,掏出皮尺,上上下下將那幾個木人量個遍———身高,肢長,腰圍,眼睛、鼻子、嘴巴、耳朵……

  然後,他回到家,日夜工作,也做出了幾個木頭人,尺寸與師父的木頭人不差分毫。

  他想,這下,我也可以當老闆了!

  天黑後,他來到木工房,對木頭人下命令:“給我幹活!”可是,他喊了好幾聲,那些木頭人一動不動———它們不過是幾個木頭人而已。

  他意識到,師父留的這一手,非得他親自傳授,偷是偷不到的。於是,他連夜來到了師父家。

  進了門,他看見師父還在床上躺著,一個木頭人立在床前給他餵飯。油燈如豆。

  木頭人一看見小伙子,立刻停住不動了。

  小伙子擠出幾滴眼淚,跪在老頭床前說:“師父,我知道錯了,您原諒我吧!我明白了,您的手藝永遠都學不完,我要侍候您一輩子,再也不離開了!”

  老頭嘆了一口氣,說:“可是我已經沒什麼可以教你了。”

  “可這些木頭人……”

  老頭摸了摸那個一動不動的木頭人:“你不是都量過了嗎?”

  沒有良心(2)

  “可是我做的木頭人不會動呀。”

  老人用一雙混濁的眼睛看著小伙子,慢悠悠地說:“有一樣,你沒有量。”

  “我遺漏了什麼?”

  那個木頭人突然伸出手,緊緊抓住小伙子的脖子,尖聲叫道:“你沒有量心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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