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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你好好回答我,就原諒你。」
「……一點也不有趣喔。」
「我有興趣,跟我說。」
她不知何時滿意地嘴角上揚。我無意反抗,也不覺得就這樣乖乖被摸了順毛的自己很丟臉。我是草船。
「我不覺得我能回應你的期待。J
「沒關係沒關係,快回答吧?」
「大概是從小學的時候開始吧,我就不記得我有朋友。」
「……你失憶了?」
「……你果然可能是傻子。」
我真的這麽懷疑,然後想到她在這個年紀就患了絕症的機率,搞不好比我失億的機率還低,所以她的說法或許也有道理。我打算撤回前言,對著明擺一臉不悅的她解釋。
「我的意思是我沒有朋友。所以當然也沒有你說的女朋友。」
「一、直、都沒有朋友?不只是現在?」
「嗯,我對別人沒有興趣,所以別人也對我沒有興趣吧。反正對任何人都沒壞處,我覺得這樣就好。」
「你不想要朋友嗎?」
「難說。有朋友的話可能不錯,但我相信小說里的世界比現實世界有趣多了。」
「所以你成天都在看書。」
「是啊。我無聊的故事就到此為止了。禮貌起見我也得問問,你有男朋友嗎?要是有的話,就別跟我混了,現在立刻跟他在一起比較好。」
「有是有,不過,不久之前分手了。」
她說道,完全沒有難過的樣子。
「因為你馬上要死了?」
「不是啦。我怎麽會跟男朋友說這種事啊!連跟朋友都沒說了。」
那為什麽當時跟我說了呢?其實,我不在意所以自然就沒問。
「他啊——,喔,你也認識的,就在我們班。我說出他的名字你可能也不記得吧,哈哈哈。他當朋友非常棒,但當戀人就不行了。」
「原來會這樣啊。」
我連朋友都沒有,完全不明白。
「會喔,所以我們就分手了。要是上帝一開始能貼上標籤就好啦。這個人專門當朋友,這個人可以當戀人。」
「要是能這樣的話我就輕鬆了。但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是很複雜的,你這種人好像會說不貼標籤比較有趣。」
我的意見讓她豪爽地哈哈笑了起來。
「的確好像會這麽說。嗯,我可能真是這麽想的。那我收回剛才的標籤,你還真了解我。」
「…………」
我想否認,但還是算了。可能是這樣也說不定,理由我想得出來。我了解她。
「……一定是因為我們相反。」
「相反?」
「我們是相反的兩種人。我完全想不到的事,你八成一定會想到。照這樣說出來,就說中了。」
「真夠複雜的。這是小說的影響?」
「或許吧。」
真的沒必要也沒打算扯上關係的,跟我完全相反的人。
幾個月前,我跟她的關係僅止於同班,偶爾會聽到她吵鬧的笑聲而已。吵到讓對別人不感興趣的我,在醫院看到她的時候,就能立刻想起她名字的地步。那也一定是因為我們完全相反,腦袋裡某處被觸動了的緣故。
她一面喝拿鐵,一面愉快地說著「好好喝」之類的感想。我則默默地喝著黑咖啡。
「啊,好像真的相反耶——,你在烤肉的時候一直吃五花肉跟裡脊肉,烤肉就是要吃內臟啊!」
「雖然比我想像中好吃,但還是普通的肉比較好。喜歡吃生物內臟的,是惡魔吧!在咖啡里加糖加牛奶也是惡魔幹的事。咖啡本身就已經沒有缺慽了。」
「我跟你在吃東西的方面,好像很不合呢!」
「但我覺得不只是吃東西的方面就是了。」
我們在咖啡廳坐了約一小時,期間說的仝都是些普通到極點的話。沒聊生、沒聊死、沒聊還能活多久,那到底聊了些什麽呢?主要是她講關於同班同學的閒話。雖然她想讓我對同班同學產生興趣,但她的嘗試終究還是失敗了。
我並不是對同學們無關緊要的失敗或單純的戀愛感興趣,只知道無聊故事的那種人。她一定知道我的想法,因為我也不是會隱藏自己感覺無聊的人。即便如此,她仍舊努力地說話,讓我多少對她產生了一些興趣。我從來不白費力氣,也討厭徒勞無功。
就在我們倆都覺得差不多可以回去的時候,我問了她一件我有點在意的事情。
「對了,那條繩子要用來幹嘛?你不會自殺不是嘛?雖然你說了要惡作劇什麽的。」
「我要惡作劇喔!雖然這麽說,但是我看不到結果啦。所以『知道秘密的同學』要幫我確認。我在《共病文庫》里暗示了一下繩子,這樣一來,找到繩子的人,就會誤以為我要自殺對不對?這就是惡作劇。」
「品味真差。」
「沒關係沒關係,我會寫清楚其實是假的啦。先嚇人一跳,再讓人鬆一口氣比較好。」
「雖然這樣並不會讓一切好轉,但總聊勝於無。」
我很驚訝,她跟我完全相反的思考方式果然很有趣。要是我的話,根本不會在乎自己死了之後周圍的人有什麽反應。
我們從咖啡廳出來,朝車站走去,雖然人很多,還是設法擠上了電車,站著閒聊了一官兒,就回到了郊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