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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嫂鈞鑒,升今日絕筆,以此拜別……”

  馮玉兒看完,終究只是嘆了口氣,要說還有其他,完全沒有。

  自從得知徒元升暴病而亡,甄貴太妃已是數日滴米未盡,今日皇帝派人送來徒元升的絕筆,甄貴太妃瞧過信,更是哭得肝腸寸斷。

  “娘娘,保重身子啊,三爺不是說了,請您一定要好好活下去。”趙嬤嬤在一旁流著淚勸道。

  “這麼個老實孩子,竟得了如此下場,都是為人所害啊,”甄貴太妃嚎啕不止,捶胸頓足,“兒啊,你走之後,讓為娘如何活得下去!”

  “娘娘,您節哀,別讓三爺在天上瞧著您難過。”趙嬤嬤無奈地嘆道。

  “我自已肚子裡爬出來的兒子,凡事最肯替人著想,卻不料那些人一個個都想逼死他,”甄貴太妃咬著牙道:“老傢伙為了扒灰,拿著我兒當槍使,還有皇帝,若非他將元升扔到西北,何至於落下一身毛病,這會子要他假惺惺地賞什麼死後哀榮,還不是他心裡有鬼,做給外頭人看的!”

  “別說了,娘娘,當心……啊!”趙嬤嬤覺得甄貴太妃已有些口不擇言,萬一這些話傳到外頭,大家都得不著好。

  這邊趙嬤嬤剛服侍精疲力竭的甄貴太妃昏睡過去,便聽到外頭鬧出好大的動靜,免不得心中又能是一慌。

  住在西山行宮的都不免心懷隱憂,那便是,說不得皇帝哪一天便派了人過來,將裡頭的人,從上到下全給收拾了,真要如此,便是叫天不應,叫天不靈。

  胡思亂想了半天,趙嬤嬤還是出了甄貴太妃的屋,朝著人多的地方走了過去,這才發現,大家都圍在弘聖帝的院子外,個個皆伸著脖子想往裡頭瞧,卻沒誰有膽量進去。

  等走上前去,趙嬤嬤拉住一個平常還算說得來的太監,問,“這裡頭出了何事?”

  太監回身道:“太上皇獨個把自己關在屋裡,這會子正大發雷霆,您瞧,連陳公公都只敢站在屋外。”

  這時,從太上皇的屋裡頭傳出一聲巨響,把眾人都嚇了一跳,想必是什麼花瓶之類的大件給碎了。

  屋外人皆“哇”了一聲,下意識地往後退讓幾步。

  有人忍不住問,“到底出了啥事?”

  “太上皇的事兒是咱們能打聽的?”立時有年長些的太監訓了一句,“這西山行宮雖在皇宮之外,規矩卻不能丟,不該咱知道的,就別多嘴多舌。”

  正說話間,聽到太上皇在屋裡大吼,“朕當了三十多年皇帝,你們跟著徒元徽後頭,一個個背叛朕,早知當初,一生下來,朕就該全掐死你們!”

  裡頭聲音極大,眾人皆聽得真真的,正豎起耳朵想繼續聽下文,卻見陳公公跑了出來,怒氣沖沖地轟道:“該幹嘛幹嘛去,別在這兒礙眼,都不想活了是嗎?”

  趙嬤嬤隨著大傢伙一鬨而散,心下卻明白,弘聖帝少不得是在罵徒元升,不由直冷笑,想著三爺對他這位父皇最是敬重遵從,凡事必應,可是到了最後,又得到什麼好下場?給弘聖帝當兒子,真是上輩子沒有積德!

  可弘聖帝卻不這麼想,便是到了如今,他都覺得自己根本沒有錯,錯的全是別人,若不是徒元徽謀逆奪位,徒元曄痴心妄想,還有那個該死的徒元升兩面三刀,他還是堂堂弘聖帝,享受天下至上的尊榮。

  而若說現兒今弘聖帝最恨的人,徒元徽和徒元曄倒是排在了後頭,讓弘聖帝恨不得噬其骨、吞其肉的,已非徒元升莫屬。

  這個弘聖帝曾寄託唯一希望的兒子,在最後關頭,狠狠地戳了他一刀。

  在留給弘聖帝的信中,徒元升終於袒露了自己真實想法,他直言,弘聖帝為君昏庸,施政任性,朝令夕改,無分是非,更不懂顧及百姓疾苦,而最不堪的,乃是覬覦長媳,枉顧倫常,為滿足一已私慾,盡失帝王之德。

  這一條條罪狀,差點將弘聖帝氣得吐血,卻不料徒元升最後居然寫道,他早看出來,樊中權之所以膽大包天要幫太上皇復辟,不過想學曹孟德“挾天子以令徒諸侯”。

  只是此人自以為聰明,其實不過無能鼠輩,一言一行早被皇上查出端倪,甚至皇帝設下所謂步she比試,就是打開口袋,讓樊中權往裡頭鑽。

  為了替弘聖帝贖罪,也為了保他一條性命,徒元升索性將此事稟報皇上,又和皇上一塊演了出好戲,不過盼著太上皇吃上教訓,不要再去自尋什麼煩惱。

  “我乃天下君王,治理國家三十餘年,誰不稱朕為明主,你算什麼東西,居然敢指摘我!”屋裡的弘聖帝越想越氣,恨得將信扯得粉碎,又一次破口大罵道:“該死,徒元升,朕絕不原諒你!”

  陳公公聽著裡頭的動靜,竟是心驚肉跳,弘聖帝自看到徒元升的遺書,已發作了快一個時辰,須知暴怒傷身,這樣下去,少不得要出什麼事。

  不料,怕什麼便來了什麼……

  弘聖帝於九月三十日暴斃於西山行宮,享年五十六歲,倒地氣絕之時,身邊並無一人,便是貼身太監陳公公,也正好到外頭小解去了,回來後並未覺察出異樣,等他過了好久沒聽到動靜,這才慌著開門進屋,而此時,弘聖帝的身子都涼了。

  說來一代君王,就這麼孤家寡人地離開了人世。

  甄貴太妃終於獲得徒元徽恩准,得以離開西山行宮回三王府,趕上親自為兒子送葬,至於弘聖帝那頭的喪事,這會子她也再懶得顧了。

  見到幾乎一夜白頭的甄貴太妃出現在面前,徒元升府中上下將其圍在當中,個個跪地哭得泣不成聲。

  這會子甄貴太妃已然鎮定,喝開眾人,表示要見徒元升最後一面。

  徒元升的正妃並不敢攔,領著她去尚未合上的棺槨前瞧了,待見到緊闔雙目、面色青紫的徒元升,甄貴太妃心下一抽,便昏倒在一旁。

  被眾人扶到廂房休息了好一會,甄貴太妃再醒來時,又哭了一場,然後問道:“我兒最後情形如何,誰在跟前?”

  眾人讓開一條道,阿英走了上來。

  “回稟娘娘,三爺臨走之前……尚算安祥。”牢記著徒元升的囑咐,阿英自是不會將他真正的死因說出來。

  甄貴太妃認出來,這女子便是徒元升最後一次去瞧她時帶過去的侍妾,本就心中不喜此女,再一想到兒子是阿英給“照顧死”的,心下自是更生怨氣,指著阿英道:“我好好的兒子,竟是在你手裡丟了性命,你難道就沒有一個交代?”

  阿英淡淡地道:“我在王爺生前盡心侍奉,並無不妥,若要交代,等今日出了殯,我自會還王爺一份情意。”

  “想來我兒便是被你這狐媚子折騰死的!”甄貴太妃又是大哭一場,旁人知她借題發揮,想尋個人出氣,便也隨了她去,倒是阿英最後遭殃,被罵了很久,才給趕出靈堂,甚至不被允許去送葬。

  卻不想,阿英不喜不怒,竟獨自跟在出殯隊伍後頭,等墓地里人全都走了,才上到跟前磕了三個頭。

  待阿英再次悄無聲息地回到府中,已然天色暗下。

  旁若無人地進了自己屋,阿英並不理會有人在背後指指點點,倒是很有興致地坐在鏡台前打扮了一番。

  一封信在阿英手中被點燃,望著火盆里漸漸積起的灰燼,阿英終於笑了出來。

  沒有人知道,徒元升臨走前留下的是四封信,而最後一封,是他特為留給阿英的,只為感謝她這些年的盡心照顧,叮囑阿英離開京城這些紛擾,過自己的自在日子去。

  “三爺,要不等等我吧,”阿英自言自語道:“沒有您,哪來什麼自在日子。”

  她如今還記得,她在被所有人謾罵抽打的時候,是他騎著馬救了她。

  趁夜之時,一個女子跳入了三王府的荷花池中,掙扎了沒幾下,便沉了下去。

  阿英的死訊天一亮便在府中傳遍,甄貴太妃一覺醒來,被這消息嚇出了冷汗。

  “娘娘,這丫頭是自已不想活的,與您無關。”趙嬤嬤知道甄貴太妃心眼小,怕她又想偏了。

  甄貴太妃哭道:“我不過覺得她照顧得不上心,這才說了兩句,如何這孩子就想不開了。”

  趙嬤嬤說道:“娘娘,剛剛得到消息,周家和馮家的人過來,那阿英竟然是馮氏的親表妹!”

  甄貴妃猛然看向趙嬤嬤。

  趙嬤嬤突然哭泣起來:“有這樣一層身份,您不覺得阿英這般了斷,竟像是做賊心虛?”

  這話引得甄貴太妃止了啼哭,忙讓管事將一直跟在徒元升左右的僕人叫過來詢問,問過之後,她們倒真發現不少疑點。

  比如僕人說,徒元升去世當天,是興高采烈地回到府里,毫無一點病容,誰成想第二日人便沒了,而當時徒元升身邊只留了阿英侍候。

  再比如,三爺和阿英夫人從不住在一個屋,完全不像是夫妻,倒更似主僕,而且三爺對她還十分客氣,從阿英夫人來到三爺身邊,便一直如是。

  再一細問,這阿英夫人跟著徒元升回來,就是寸步不離左右,徒元升的妻妾們竟是根本沾不上他的邊,便是有怨言的,無奈徒元升一力護著,也不敢隨意吱聲。

  甄貴太妃得到趙嬤嬤打探來的消息,終於“明白”過來,兒子肯定是被皇帝謀害,而那阿英便是殺人的黑手。

  這一晚,甄貴太妃在徒元升的屋裡又是哭了大半夜。

  次日太上皇出殯,上至帝後,下至滿朝文武皆來送行。

  在被趕出皇宮快三年後,弘聖帝終於得以回鸞,不過他的靈柩從西山行宮運抵皇宮,卻只是過個境,在皇城外繞了一周,便轉頭往陵寢之地而去了。

  徒元徽坐在龍輦上,不時地往後頭馮玉兒坐的鳳輦上瞧,生怕這麼長一段路,她能不能支持得住。

  起初徒元徽並不肯讓馮玉兒一塊過來,本打算下旨替皇后稱病,卻不想,馮玉兒並不肯領他的情。

  因著徒元徽生母孝敦皇后梓宮和日落葬,馮玉兒覺得,便是再膈應棺材裡弘聖帝那老東西,瞧在徒元徽的份上,也得去跟婆婆磕幾個頭,也算全了做媳婦的本分。

  和馮玉兒一塊坐在鳳輦上的可卿和可意倒是極會心疼人,一路上緊著問馮玉兒有沒有哪裡不舒服,讓馮玉兒甚覺,家有兩件小棉襖,真是貼心得不得了。

  可意瞧著馮玉兒的大肚子,問,“娘,弟弟什麼時候出來?”

  “還得等些時候,”馮玉兒摸了摸可意的臉,“回頭你便是姐姐了,一定要照顧好它哦。”

  可意鄭重地點點頭,“娘放心吧,可意一定會的!”

  “你怎麼那麼乖呀!”馮玉兒親親女兒,真是越瞧越喜歡。

  “母后,咱們後頭是誰家的車?”一直跪在鳳輦上往後瞧的可卿問。

  馮玉兒拍了她屁股一下,“你是公主,快些坐好,這般不懂規矩,可不讓人笑話。”

  可卿很不樂意地坐了回來,道:“母后,後頭哭得可厲害了,聽得怪瘮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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