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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忽然退後了一些,直視他的眼睛:“你從多久以前就開始計劃了?”

  凌亦風微微疑惑地揚眉。

  她沉著聲:“你同意與我們公司合作,只是為了給我學習的機會嗎?你說,如果我不懂,可以讓別人來教我,可是,為什麼要是別人?他們不過是你手下的員工,如果我要學,真正最好的老師,難道不應該是你自己?”她的聲音漸低漸緩:“為什麼你不說,等我們從美國回來,由你親自帶我入門?”

  短促上揚的尾音結束了一長串的疑問,她再度靜下來,只是慢慢從他的手掌中掙離,站起身。

  居高臨下,她無法與他對視,只因為他的目光並未跟隨她,反而微微垂下了眼睫。

  他這樣花費心機想要引她進入LC,她卻只覺得渾身泛起一陣寒意。

  根本不是為了幫他。

  以他的能力、以LC完備的人員結構和力量,根本不缺一個半路出家的幫手。

  她咬了咬牙,音調抑制不住地揚起,帶著悽惶:“亦風,你到底想要幹什麼?為我安排一條後路,讓我從此衣食無憂?還是希望有人承續你的一番心血,讓LC更加有聲有色?”她搖頭,眼神漠然,語調卻是前所未有的尖厲:“如果是前一種,我不需要。沒有你或者父母的金錢支持,我一個人也能過得很好。可如果是後者,我做不來,也不會輪到由我去做!別忘了,你答應過我什麼。”

  喘了口氣,胸腔上方似乎仍有無形的壓力,她別開臉,頓了頓,最終還是默默走出房去。

  或許,還有許多她不知道的事,或許,凌亦風連遺囑都已經立好。

  明明知道他沒錯,一切都只為有備無患,可是,那些她都不願去想,不願去聽。

  然而,縱使刻意壓抑了這麼久,終於,還是在凌亦風的面前失控,距離手術開始四十八時不到。也正是在這一刻,她才突然發現,自己竟然也可以自欺欺人到這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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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晚飯的時候,良辰突然說:“對不起。”

  凌亦風抬眼看她,她卻低頭看著碗裡的菜,說:“下午的事,是我反應過度了。”

  是真的沒道理吧,在這種時候,不管心裡多害怕,都不應該對著他發脾氣。

  凌亦風卻只是淡淡地說:“傻。”然後伸手過去摸了摸她光滑的下巴,好像在嘆氣。她不禁抬頭,正對上他幽暗的眼眸,只聽見他徐徐地說:“我記得,和稅務吃飯那天,你在酒店裡和我說一個女人在社會上闖蕩有多麼辛苦。其實,我又何嘗不明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的道理?也正因為如此,我才希望你能夠脫離那個地方,甚至永遠遠離聽人擺布的境地。你到LC來,這裡就是你的後盾,會有很多人忠心地幫你,再不會有人強迫你去做什麼,相反,到時候人家可能要調過頭來有求於你。我知道,也許你不屑於這樣,可是,這就是現實,不想被欺負,就只能讓自己變得更強大。”他停了停,微微笑起來:“當然,如果有我在,你就算永遠都不變強那都無所謂,可是,不論做什麼事總該留條後路,這和我對手術的結果有沒有信心,其實並沒有太大的關係。”

  他的手覆上她的手,沉默了一會兒,才又說:“但是良辰,我還是那句話,願賭服輸。我沒別的要求,只希望你答應我,你會輸得起。”

  他的手微微緊了緊,良辰的心也就跟著這麼輕輕收縮,痛楚溢出來,她垂下眼帘。

  這種話,是他第二次說出口。第一次時,她聽見了,卻在裝睡,如今,無法裝聾作啞,只好微不可見地點了頭。

  ——她會害怕,卻也不再想讓他擔心。

  見她似乎終於應承,凌亦風也緩緩鬆了口氣,放開她微涼的手。

  晚上,蜜月中的朱寶琳將婚禮照片傳了過來。對於凌亦風的事,她毫不知情,一心只想把快樂傳遞給最好的朋友。

  良辰趴在手提電腦前收郵件,解了壓縮包,婚禮當天的精彩與甜蜜便一一呈現在眼前。

  她一張一張地看,點開,再放大,那天現場的每一個人,似乎都是快樂無比的。然後,她看見自己的身影,和新郎新娘、和同學朋友,湊成一堆笑作一團。再然後,她有些意外,看見自己與凌亦風在糙地上的合影。

  其實,也不能算是合影,只不過是兩人正在爭吵冷戰時,攝像師無意捕捉到的鏡頭。

  她不禁失笑,將照片擴大至整個屏幕,凌亦風恰好走過來,隨口問:“在看什麼?”

  她稍一側身,讓他與自己同坐在寬大的靠椅里,“喏!你欺負我的證據。”

  那天,她出乎意料的固執,想要得到他的承諾,只是沒想到,那時候隱約不祥的預感,竟然成了真。

  凌亦風定睛看了看,只是沉默地淡笑。

  她突然說:“我們好像很少合照吧,怎麼印象中一張都找不出來?”

  凌亦風想了想:“大學時候有的,可能是你把它們丟掉了。”

  他似笑非笑地看她,她頓時一噎,尷尬地語塞。說起來,在當年分手之後,確實有一些舊照片被她狠狠心丟進了垃圾桶。

  她輕咳一聲,轉過頭,指了指屏幕:“不如,我們去把這張洗出來吧。”

  凌亦風卻搖頭,拉過她的手,說:“這張不好。”說著就要去點關閉。

  她看著他,也不阻攔,等到電腦的壁紙重新露出來,才若無其事地問:“吃藥了嗎?早點睡吧,明天還要坐飛機。”

  凌亦風親吻她的臉,說:“你也別玩太晚。”站起來,走出書房。

  其實,她心裡明白,他為什麼會說那張照片不好。

  遠山碧水,風景如畫,她和他之間因為小小的不愉快,隔了一定的距離。攝像師在身後突然出聲時,兩人下意識地回過頭,身影搭配得異常合諧。

  可是,唯一不相襯的,是兩人的眼神。

  良辰的手虛觸在屏幕上,心口微痛——照片裡的她,雖然神色僵硬,可烏黑清澈的眼睛卻直視鏡頭,仿佛正與此刻的自己對視;反觀身旁長身玉立的男人,側影瘦削挺拔,他也回過了身體,可是,那雙沉靜的黑眸里滿是虛空的茫然,毫無焦距,尋不到聲音的方向。

  誰能想到,只是剎那的閃光,便恰好捕捉到當天的真相。

  難怪,即使面對她的追問,他也不肯與她對視。

  難怪,他會甩開她的手,不願和她攜伴而行。

  凌亦風說這張照片不好。是啊,的確很不好,看得她幾乎就要落下淚來。

  等她輕手輕腳爬上床時,凌亦風竟然還沒睡著,聽到動靜立刻睜開眼睛。

  她摸摸他消瘦疲倦的臉頰,像哄小孩子:“快睡吧,明天要就出發了。”

  “嗯。”他的下巴抵在她的頸旁,聲音有些低沉。

  她一動不動地靠在他的懷裡,仿佛過了很久,耳邊輕淺的呼吸聲才逐漸變得均勻。

  時間一分一秒,不快不慢地向前移動著。大家都心知肚明,這等了許久、又似乎永遠不想它到來的那一刻,終究還是要來臨的。

  飛機在中午時分準點起飛。

  壓抑的機艙,中途的轉機,加上十幾個小時的旅程,良辰一度擔心凌亦風會應付不來。然而,所幸一切還算正常,或許是充分休息了兩天,又或許是那些藥起了一定的作用,總之,凌亦風在飛機里沒無太多的不適,至少,表面上看來如此。

  深夜降臨的時候,機艙內光線昏暗,大多數人都已經睡了,只有空姐偶爾來回走動。

  良辰一覺醒來,拉開遮光板,望見窗外黑沉沉的夜空,不知怎麼的,忽然就變得異常清醒。她輕輕轉頭,一眼便看見凌亦風眉心淡淡的褶皺,他仰靠著,頭微微歪向她的方向,明明還在睡夢中,卻似不太安穩的樣子。

  她怕驚動他,輕手輕腳地將他身上的毛毯向上拉了拉,然後才重新靠回座位里,閉上眼睛假寐。然而,就在她漸漸覺得疲乏又要再度睡過去的時候,身旁的人輕輕動了。

  下一秒,她的手便被人小心翼翼地握住,對方的掌心微涼,那份觸感卻是深入骨髓的熟悉。

  其實她已經清醒過來,只是偏偏不動,亦不睜眼,過了一會兒,似乎凌亦風以為她真的已經熟睡,才將手臂伸過來,極輕地攬了她的肩膀。

  這個時候,她才突然睜開眼睛,微微帶著笑意。凌亦風反倒似乎被嚇了一跳,愣了愣,聲音有些低啞:“吵醒你了?”

  “是啊。”她撇嘴,“怎麼補償我?”

  凌亦風看著她,卻突然說出句不相干的話:“下了飛機,就直接去醫院了。”

  她一怔,是啊,也就是幾個小時之後的事了。

  “等進了醫院,也不知道是不是直接就要挨刀子。”他低下頭,微微一笑:“所以,趁現在,你想要我補償你什麼,或者還有什麼別的要求,趕快提。晚了,我也有心無力了。”

  她回過神,抿著嘴笑,黑亮的眼珠一轉:“這可是周瑜打黃蓋的事,你別後悔。”

  “嗯。”他很誠懇地點了一下頭。

  見他這樣,她反而好像有些猶豫,其實心裡已經想好,只是一時躊躇著不知該怎麼說。

  凌亦風見狀,雖然也好奇,但也只是耐心地等著。

  頭等艙里,空間寬敞,乘客也不太多,良辰半倚在凌亦風的胸前,咬了咬唇抬起頭來,目光清湛閃耀,她的聲音很輕很低,像是怕吵到別人,她拉住他的手說:“我們,結婚吧。”神色卻是平靜鄭重的。

  與她十指交握的那隻大手微微一抖,凌亦風凝下臉色,沉默不語。

  她不急不徐:“你剛才點頭了的。”

  夜燈照在那張俊美的臉上,五官輪廓有些晦暗不明。空姐掀開帘子進來,瞧見這對情侶正以親密的姿態對視,也十分識趣地退回去。

  “亦風……”她執著地看他。

  凌亦風突然有些哭笑不得,這完全是他自找的,誰讓剛才自己如此慷慨大方?

  他微微無奈,突然低下頭輕輕吻了吻那張印出淡淡齒痕的嘴唇,眼角現出淺細的笑紋:“等我出院,直接去拉斯維加斯,怎麼樣?”

  二十四小時全天開放的結婚登記處,良辰卻不滿意,揪住他的襯衣,咬牙:“跟我結婚是場賭博嗎?還有,只有美國承認的婚姻,難道回了中國你就想甩掉我?”

  凌亦風挑起半邊眉毛,似笑非笑,語氣無辜:“我以為你急不可待,所以選擇就近原則。”又皺眉:“怎麼這麼難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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