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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空中挽出了一個漂亮的劍花後,鍾馗劍最終落在了鍾旭自己的脖子上……

  看到血了,從身體裡出來,飄飄蕩蕩,變成了一朵又一朵嫣紅的花,在風裡跳著舞。

  記得很小很小的時候,奶奶說她不會跳舞,總是沒有其他的小朋友跳得好看。

  誰說她不會跳舞,這不是跳得很好看嗎。

  人是花,還是花是人,已經分不太清了,只知道,自己的生命在翩翩起舞里一點一點流失。

  風越來越大,吹散了花瓣,帶來了一地清脆的馬蹄聲。

  棗紅色的馬兒,歡快地嘶鳴。

  馬上坐的,是誰?黑色的頭髮,紅色的衣裳。她多想看清楚他的樣子啊,可是,他離自己總是那麼遠,馬兒不停地跑,卻怎麼也靠近不了。

  “考慮清楚,上來了,就是生生世世,不能回頭了。”

  ......

  “我說過,你是獨一無二的。除了你,我誰都不能娶,誰都不想娶。”

  ......

  “如果可以,我想跟你生活一輩子,或者……永遠。”

  ......

  這是誰對她說的話?

  每一個字都記得清楚,可是,為什麼就是想不起來說話人是誰?!

  是誰呢?

  “旭兒……來姐姐這兒啊……”

  “鍾旭,你讓我如何不恨你?!”

  誰,又是誰在叫她的名字?

  好混亂,好模糊。

  亂噴水的水龍頭,紅色的皮球,潔白的病房,美麗的草原,高聳的大廈,沒有任何關聯的場景跟物體在眼前交錯而過,相互疊加。無數張人臉,男的,女的,認識的,不認識的,夾雜其中,飄忽不定。

  看得好累啊,眼皮好重啊,灌了鉛一樣。

  看來,該好好睡一覺了……

  睡醒了,一切都會不一樣的——如果,還能醒過來的話。

  一大片鮮活的血液從鍾旭身下蔓延而出,自由地向四週遊走,染紅了她凌亂地散在地上的頭髮,也染紅了她雪白的衣裳。

  血液的叛逃,讓她的臉迅速失去了該有的顏色,蒼白得讓人心疼。

  安靜地躺在地上,沒有聲音,沒有呼吸,空氣也凝固在她的周圍。

  不管生前如何,死去的人,每一個都是這麼孤寂嗎?!

  司徒月波在原地,動也不動,怔怔地盯著腳下的鐘旭。

  過了不知道多久,當她的血,已經快漫到他腳下時,司徒月波眨了眨眼,慢慢走到鍾旭身前,蹲下來,伸手把她從地上抱了起來,靠在自己的懷裡。

  她的身體,餘溫尚存,也是她留在世上的最後一點痕跡。

  他坐下來,任由溫熱的血液侵透自己的衣衫。

  溫柔地托起那張曾經靈動善變,表情豐富的臉孔,他細細端詳著,就像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一樣。

  “原諒我,我並不想如此對你……”

  低低地呢喃在她的耳邊迴旋,雖然明知她已經不可能再聽到。

  一滴亮晶晶的眼淚滴落了下來,恰好滴在了她的睫毛上,閃動著,久久也不捨得滑下。

  原來,眼淚也是可以分享的。

  牆上的鐘,嘀噠作響,也只有它還可以若無其事地繼續它該做的工作。

  司徒月波擁著鍾旭,坐在窗前,手指一圈一圈地繞著她的長髮,像過去一樣。

  那天,他們也是這樣,她賴在他的懷裡,享受了一下午的美麗陽光。

  現在,還是這樣,她依然在他的懷裡,只是窗外灑進來的,是一地清冷的月光。

  “睡吧,睡醒了,一切都會不同的。”

  他閉上眼,吻了吻她已經冰涼的額頭,夢囈般說道。

  睡醒了,一切都會不同的……

  第十二章:真相 真相<1>

  心無掛礙,

  無掛礙故無有恐怖。

  心無掛礙……

  心無掛礙……

  不知來向的低淺吟唱,從無垠的黑暗裡漫過,留下一片從未感受過的寧靜與舒緩。

  身體很輕,輕過一片羽毛,在虛無縹緲的空間裡飄來盪去,總也著不了地。

  每個人死去的時候,都是這樣的感覺麼?

  好像也不是那麼難受,沒有痛覺,沒有思想,很是輕鬆。

  就只有殘存在腦子裡的那段似樂非樂的聲音,還在耳朵里徘徊,久久不肯散去。

  她還有掛礙嗎?!

  應該沒有了吧,自己連性命都不要了……

  可是,為什麼自己的心還是皺成一團,無法做到跟自己的身體一樣的輕鬆呢?

  原來,一死萬事休,根本就是一句自欺欺人的空話。

  自己的“掛礙”,太多了,連死亡也消減不了……

  世間放得下丟得開的瀟灑人物太少,所以,無怪天下有如此多的鬼魂了。

  這個道理她一直都知道,但是直到現在才完全理解了,且是切身體會。

  罷了罷了,縱是了解了,體會了,也無用了。

  總之,冥界馬上就會增添一個一生與鬼為敵的新鬼。

  多諷刺的一樁事情。

  冥界,會是個什麼樣子?

  刀山游鍋?

  鬼哭狼嚎?

  暗黑不見天日?

  無法想像。

  “呵呵,睡得差不多了,該醒了吧。”

  誰?

  又是誰附在自己的耳畔低語,聲音腔調,熟悉之至。

  一種奇怪的感覺,蟲子一樣,從臉頰爬到鼻子,來來回回,毛毛痒痒的。

  中斷了很久的意識竟然漸漸聚攏回來,淘空了一樣的身體也在雜亂無章的腦部運動中重新有了實在的質感。

  久違了的力量從心口竄到咽喉,又從咽喉匯集到鼻腔——

  啊秋!

  一個響亮的噴嚏。

  雙眼緊閉的鐘旭條件反射地坐了起來,使勁揉著鼻子。

  “謝天謝地,總算是醒過來了。”

  聲音不再低沉,充滿了欣喜。

  皺著眉頭,鍾旭緩緩睜開了眼——

  黛青色的夜空立即充斥了整個眼帘,一輪銀盤滿月,高懸其中,光采依然。

  再看,大大小小的黑色輪廓,鱗次櫛比,錯落有致地分散在四周,細細一瞧,方知是那些個在夜色中不辨細節的大廈高樓。

  在冬季里不可能出現的溫柔夜風,一絲又一絲地從四面八方溫煦地吹過來,帶著薄荷糖一般的清涼味道。

  被這樣的風吹一吹,再糊塗的人,也清醒過來七八分。

  “清醒了沒有啊?”一隻大手從鍾旭的身側伸到了她面前,上下晃動著,“喂,老婆!”

  這一聲“老婆”,不啻威力了得的炸藥,把她剛剛揀回來的魂魄又轟得七零八落。

  猛一把推開眼前的手掌,鍾旭就勢閃到了一旁,靠在身後一塊不知做什麼用的水泥樁子上,警惕萬分地瞪著一直坐在她身旁,笑意盈盈的司徒月波,大聲吼問:“誰是你老婆?!你個混蛋怎麼還在這兒?這裡是什麼地方?為什麼我會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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