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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曜說出要命一句,我分明看到僕固懷恩與路嗣恭等人都是一震,有人摸刀,有人退後,更有人進前。“下山!所有人立刻下山!若鴻,保住李豫!”大哥一橫鐵血丹心,喝令所有人從西麓下山。

  喀嘣——

  一聲輕而又脆。

  “郭曜!”大哥慘叫時我仆地跌倒,一口咬破下唇。

  “……”我撐地搖頭,我想說我沒事,可痛徹連心,不能叫,不能哭,不能……“大哥的本事,小弟自愧不如。想想刀是死物人卻是活的,如此,你放刀我放人,你搶人我搶刀,這樣再公允不過。”郭曜笑著彎身,他一扶我腳我幾乎痛暈過去。“別過去!若鴻住手!”大哥急叫大嫂,我身旁土石激濺,郭曜隔刀擋去一些,哈哈笑道,“大嫂息怒,小弟為珍珠先處理下傷勢,這傷可延誤不得。”他蹲我身邊脫鞋脫襪扶正我腳,再撕衣架板綁住我右腳腳踝。我勉力抬頭,大哥與我含淚對視。殺了他!哥哥,殺了他!我默默無聲,大哥懂,他一定懂我的意思,我右腳已被郭曜刀背敲碎,用刀換人,大哥若背我再逃一定不如郭曜快,只有殺了他,殺了郭曜,才有勝的機率!

  “走!還不走!”大哥把刀大喊,大嫂突然一劍割斷包裹塞了到李豫手中,她不肯走,鐵摩勒不走,僕固懷恩不走,李豫被路嗣恭和馮立架走,他最後回頭,泣淚滿面。

  大哥與郭曜各退十丈,大哥放刀於地,郭曜放我於地,他們異口同聲——“一!”

  就在此時,山體突然晃動,悶悶沉沉,似雷聲打在腳下。

  “不好!炸山!那個黑鬼有炸藥!”利突先在十丈開外跳腳大叫。

  “二!三!”大哥與郭曜同時連聲大叫,兩人旋風對面,錯身撲過。

  “刀!哥——刀!”我以肘爬地叫大哥,他向我跑來,他沒要刀!

  一、二、三!三步九丈,大哥突然轉身輪臂,唰——鐵血丹心凌空飛起。魚線!放風箏的魚線!大哥原來早用魚線系住寶刀,在最後一刻凌空釣刀!赤如飛鵠,空中一道絕美弧線,大哥一躍而起,破弧抓刀。“珍珠!”他最後一大步,左手竭力探地——轟——嗙——

  面前地下,突然飛石激炸,大哥迎石撲下,抱我就地翻滾。一滾之下,竟再不能收勢,我們身下地動山搖,連綿炸裂,忽然他背重撞上堅硬之物,他彈開翻滾,我繼而再撞,左臂被那物卡住。“哥!”我右手極力抓他,他左手與我生生分離滑開,“啪”地,他擲上那把刀,右手翻臂搭上,五指死扣山石。“抓住!抓住我!哥哥抓住!哥哥!”我尖叫自己都不知,眼前只有嶙峋山崖和刮骨山風,天!我們滾到崖邊,天!

  上天入地,上面是東麓,是郭曜地盤,下面是懸崖,是鬼府地獄,只有一株古樹,也正是這株樹,卡住了我。這是株連理樹,雄樹雌樹,連根而繞,我左手卡在連理根部,右手拼命伸下,只抓到大哥右腕。

  “哥哥!”

  “大哥!”

  第二聲“大哥”讓我魂飛魄散。

  郭曜!

  郭曜騎在連理樹上,他探手下伸,一把抓住大哥右臂。“大哥,我問你,為什麼給孩子取名郭蜀?”郭曜竟然在命懸一刻問起郭蜀名字。“不肯說?想想珍珠,你死了她——”

  “等我們走了,郭蜀就是郭曙!”大哥聲音從崖下傳來,和著鶴唳風聲,不甚清楚。

  “什麼?”郭曜再問,我突然腦中清明。

  “大哥要帶大嫂郭曙去東瀛,我們走了你兒子就是郭曙!郭蜀就是郭曙!沒人分得清!大哥是讓你兒子承襲他爵位!”我迎風大叫,迎風哭泣,“郭曜,救大哥!救他……”

  我們離死神這樣近,但終於重回人間,郭曜拉大哥上崖,然後再拉我。我們上崖,四周頭頂都是鋼刀利劍。“大嫂,您把李豫人頭和玉璽給我,我還叫您大嫂,除此之外,沒第二條路!”郭曜狂妄威脅,他有寶刀,有軍隊,一場對決,我們滿盤皆輸。

  “子儀!子儀!子儀!”大嫂扔劍喊著大哥,她奔來撲來,根本充而不聞視而不見。郭曜滿意擺手讓鋼刀鐵劍讓出條道,突然,他盯地死死,只見地下碎石自動扒開,兩隻手從一人大小的窟窿中冒出,“砰”地抓住大嫂腳腕。“史——史朝義!”他見鬼大叫,石飛人起,一人從地下竄石飛出,正是——史朝義!

  “第二條路,我用大燕兵符跟你換郭子儀郭珍珠!”史朝義展身擋住大嫂,他手點處,閔浩李歸仁與數名室韋大漢手舉火把守住崖上四角,腳下堆放束束竹卷。“你毋須想,我告訴你,我方才就是從衣冠冢墓頂打洞裝埋火藥一路炸到山頂。那個冢是溶洞改建,通無數計山體溶洞,我再炸一次,合黎山就毀了,你若想死,我奉陪!”史朝義捏碎手中竹卷,浠瀝黃粉落地,果然是火硫氣味。

  “換!”郭曜想也不想,一掌推出大哥,大嫂撲來抱他,緊擁不放。

  “珍珠?”史朝義無畏大步走進重圍,他看我軟綿右腳,我腳上綁板已碎,勉強微笑,他用竹片重綁,輕手抱我起來。往外走,每一步,沉著穩紮。

  “史朝義,拿來兵符!”郭曜在我們身後喝道,史朝義解我紅裙腰帶,捋下紅線絲繡的半月荷包甩手擲去。

  “什麼意思——”郭曜怒道,他一個健步竄來拾起荷包,面上突然慘無人色。“這麼,就是——大燕兵符!”史朝義大笑抱我縱身重圍,郭曜傻呆似地,不揮刀,不追來,他發力一扳,荷包根根紅線繃裂,露出青銅令符——那支半月荷包,居然就是半塊兵符!

  “我史朝義言退出中原,與你相守,絕無誑語!”史朝義貼我鬢間輕落一吻。

  “啊——”郭曜怒吼一聲,他拔刀指我們,刀氣凌厲髮絲寸寸自斷。

  “別怪我沒提醒你,我的兵符七月就做聘禮送了珍珠。所以山下的軍隊可不是什麼大燕鐵騎,是回紇軍!是把盔甲戰馬染黑的回紇軍隊!哈哈!哈哈!”史朝義豪放大笑,單手抱我,騰手大力拍打大哥肩膀,“還有利突先,你不用再指望他,我叫閔浩送了他塊聞香玉,雞蛋大一塊玉,他跑得比兔子還快,你看,還有西涼人沒……”

  “郭曜,你走吧。”大哥打斷史朝義,一名女子從隊中走出,二嫂!“李氏堅持,所以我帶她上來了,夫妻一場,她惦著你……”大哥感慨失語,李氏由他身邊走過,深深一福。“去吧,山下的軍隊不會為難你們,我已有安排。”大哥退後,我們全部退讓一邊,畢竟一個女子如此執著,只是攀爬雪山,已讓人敬佩由心。

  “明珠……”郭曜慢慢伸手,他已從方才狂怒清醒,如今鎮定,全無狼狽。“郭子儀,我絕不放手!大唐大燕,必是我囊中之物……”

  “相公!”李氏突然狂奔,她沖向郭曜,郭曜張臂接她。突然,她死死摟抱他腰,連沖兩步,兩人緊抱,直墜合黎山下。

  我們驚呼撲到崖邊,只見石羊河水澎湃拍岸,淡淡粉紅。

  尾聲

  情若醉 休說痴 只有把多少舊愛 全留於心坎處雪後的合黎山,現世安穩,歲月靜好。

  五萬回紇軍黑甲換白甲,一半迴轉大漠,一半保著李豫去向陝州,走於我們平安下到山腳之後,鐵戈中只見明黃袍衫,漸遠漸淡。

  大哥大嫂沿石羊河下走,他們留了一艘船給我,船上載了我們一生所有——郭曙、郭嫻、郭婉、九瑾,還有閔迥。伊賀常曉是掌船人,他先是去回紇請葉護援手,葉護賣了個天大的面子,回紇軍冒充了大燕鐵騎,既騙到了郭曜,還相助李豫重振唐室。而後伊賀折返靈州帶了孩子們,舟自涼州入石羊河,停泊於合黎山腳港灣。

  以後的日子過得好快,一連五日食肉鴿燉湯,鴿湯利化淤,瘀去則新骨生,再五日食新鮮牛骨、骨碎補、斷續燉湯,和營止痛,接骨續筋。我的腳傷好得出奇快,每日睡眠定時,安心安穩,還有,他相伴。

  我們住在船上的第十一日,是十月初三,那是個團圓之日,那一日久未逢面的朝英自室韋來,風霜吹得她通紅嬌艷,他們一家三口團圓時大哥大嫂到了船邊,一同回來的還有郭旰和僕固懷恩。

  “腳好點了嗎?能走路了嗎?”大哥問我腳傷,我移開膝上白裘,才想探地,身子立刻騰空陷入懷抱。“哎你讓她走動走動,多動能早點好啊!”大哥追上船嚷嚷,史朝義不容分說將我送進艙里榻上,艙簾一落,後背一堵。“大哥,這人有意思啊,占了我們的船,還搶了我們的妹子,他改行做山大王了?”郭旰挑了艙簾一角眯眼看我,嘴角一彎,半真半假地挑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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