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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算字跡可造假,但印章無法造假,”南行止說道。

  “先皇將字畫揭為三層,自然是怕人知曉他留有這字畫。”南澈說道。

  “是,”南行止又從書櫃之中,拿出另一幅字畫,“這是一幅贗品。是賀長吉所假造的。”他蹙眉,“不知是先皇有意還是無意,他的字畫,被賀長吉所看到了。賀長吉與他同樣酷愛王右軍,幾乎成痴成魔。賀長吉見先皇臨摹了三幅字畫,自己也想擁有。但他也是字畫裝裱的能人,一看見那三幅字畫,便知是揭品。故而,他耗費了數年時間,終於臨摹完成三幅揭品,甚至,還將三幅揭品裝裱還原了。”

  “賀長吉臨摹的字畫,有些地方被硃砂掩蓋了。”南澈說道。

  “是,”南行止也未將字畫上的硃砂全部揭開,說道:“賀長吉的記憶或許有些誤差,臨摹出的作品,與先皇真跡有些差別,但大體相同。他還原字畫之後,一定是發現,這是先皇的遺訓,所以……為避免殺身之禍,他將字畫上的字,用硃砂蓋住了。”

  “原來如此,”南澈點了點頭。

  “先皇將字畫揭為三幅之後,分別交給我父王、沈太妃,還有嘉儀公主。”南行止沉聲道,“嘉儀公主這些年,幾乎天天研究那幅揭品,在其中看出些門道,這才懷疑了蕭氏。”

  “先皇到底寫了什麼?”南澈輕嘆一聲,“先看看吧。”

  第323章 大結局下

  十餘年未開啟過的字畫,本該泛黃陳舊,但南行止令人復原的揭品,卻是簇新。

  這是先皇的遺言,塵封十餘年,一言一字,皆是古舊。

  南行止緩緩走到榻前坐下,並沒有心思去看先皇的遺言,反倒是自斟一盞茶,放在小案上,也不飲。

  成青雲自然知曉他定然是早已看過,否則又豈會那般張揚地與南澈一同籌謀覆滅蕭氏一族?

  成青嵐輕輕地將手放在字畫上,骨節分明而剛硬的手指,僵硬而顫抖。

  “國之盛衰,帝之聖庸。朕以承先皇明德,繼以登位,拳拳惶恐,勵精圖治,十有三年矣。朕雖勤政,使江山安定,朝野清明,而比之歷代賢德,差之遠矣!朕有數兄,瑞親王睿智,內斂端素;平王恭肅,性喜沉靜,秉性淡泊,堪比彭澤,類似淵明,從未戚戚於朝政;安王,幼兒乖戾,不足為憂……唯禹王,令朕殫精竭慮,惶恐難安。禹王剛烈乖張,恃才傲物,功勞赫赫,權勢巍巍,朝廷上下莫不敬畏,朝野左右莫不順服,文武官吏,莫不以其馬首為瞻……

  朕常憶先皇之言,若夫朕乃皇長子,帝位非禹王莫屬!然,禹王之心,何曾順服於朕……朕思及李世民、胡亥之徒,未嘗不憂心孔疚,輾轉成疾,唯恐皇室兄弟相煎!

  自古帝王之狠,未曾不見血親之血。為防禹王謀逆,防其權勢坐大危機皇權江山,故……故而,朕假蕭氏之權,借蕭氏之力,殺之!蕭氏鑽營,得禹王謀逆之證,又獲禹王殺皇儲之據,朕雖知其假而推波助瀾,滅禹王之滿門。而禹王雖死,其舊部殘黨兇狠如虎,朕命蕭氏追殺除之!以絕後患……

  禹王覆滅,朕每攬宮城,皆不悲痛悔恨。兄弟手足,雖除之而快,然血親之情,殘殺親弟,令朕心如刀絞。夢回,憶朕與禹王年幼玩耍,相伴成長,每每痛哭涕零,難以釋懷。悔之晚矣!

  蕭氏,本朝之大族矣,朕許之重利,借其野心,除卻禹王,然其野心甚巨,實乃江山之大患!朕病重難治,甚恐面見先皇之時,留有蕭氏此大難,故而無顏。而蕭氏龐族,短時難以覆滅。若其心一,留之防之,若有二心,滅之!朕時日未幾,力所難及,故留此書,遺以瑞親王、嘉怡、沈妃……若他日此書昭見,遵朕之遺詔,除蕭氏!”

  寥寥數言,短而倉促,卻終究令真相大白!

  禹王之死,真兇到底是蕭氏,還是先皇?

  成青嵐站在一片陰影之中,面色覆上陰翳,他緩緩直起身,雙手依舊撐在桌上,沉寂得令人發憷。

  “呵……”他冷笑,聲音短促,難辨喜怒。陡然間,他手指如鉤猛地收緊,將掌下的字畫揉抓成皺!

  “成青嵐!”南澈立刻按住他的肩膀,用力將他推開。

  成青嵐身形一晃,恍然間清醒過來似的,立刻放開先皇的遺訓,蹌踉著後退幾步。

  “青嵐,”成青雲擔憂地看著他。

  他抬手,狠狠地蓋住眼眸,胸口劇烈地起伏,氣息嘶啞破碎。好片刻之後,他才放下手,平靜淡笑地看著她,輕聲道:“我沒事,雲兒。”

  成青雲愣了愣,輕輕地點了點頭。

  她自知青嵐自幼內斂,心緒再如何強烈,只怕也不會表露。但他內斂而剛韌,不比做過多的擔憂。

  南澈無聲地看著成青嵐,默然轉身,將字畫卷好,走到榻前,交給南行止。

  南行止起身,“王叔放心,我自會將先皇的遺言和聖旨,都交給陛下。”他從一旁拿出錦盒,錦盒用精銳複雜的鎖鎖著,他打開,將盒內的聖旨拿出來。

  “先皇將這份聖旨分為了兩份,分別藏在了父王和沈太妃字畫的天秤中。我已將聖旨復原,王叔要看一看嗎?”

  南澈搖頭,“不必了,”他未曾看那份聖旨一眼,只淡淡地說道:“我曾以為,等查明一切真相,就可為禹王兄以及當年無端受牽連的人一個公道……可笑,”他凝睇著南行止,“這麼多年,我和你父王,都為了查出真相,費盡心機,你父王,甚至為此被烈火焚身。可如今,真相是什麼?真相不過就是……皇室血親兄弟相殘而已。”

  他咬著牙,一字一頓說完,臉色冷若冰霜,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南澈決然而去的背影,將門外大片光芒搖曳得破碎,直到他徹底出了庭院,南行止才放下錦盒,重新地坐於軟榻之上。

  書房內,一片寂靜。

  成青雲將錦盒闔上,死死地捏住,強忍了許久,才沒將聖旨摜在地上。

  眼前的微光稍稍暗了暗,她抬頭,見成青嵐走到身前,微微垂首,定定地看著她。

  她捏緊錦盒,還未開口,成青嵐便說道:“我不看了,”他轉身,面向南行止,“這份聖旨,不管是否會交給皇帝,蕭家都會被覆滅。而真相……最終的真相,永遠都只能是一個秘密了。”

  南行止似有幾分慵懶,行動舉止,頗有幾分無力風流,“先皇已經死了,在禹王去世之後,不到一年,就駕崩了。”

  成青嵐嗤笑,“你是說,他死得好嗎?”

  南行止眯了眯眼,避開從窗欞外照she進來的強光,眼底似有水光快速閃過。他一哂,漫不經心地說道:“禹王叔去了,先皇去了,父王也去了,他們之間的恩怨,讓他們自己在地下解決吧。否則,若再起恩怨……只怕,不是兄弟相殘那麼簡單了。”

  成青嵐蹙眉,不再說話。他深深地看了成青雲一眼,便出了書房。

  成青雲放下錦盒,對南行止說道:“我去看看他。”

  南行止點了點頭,“去吧。”

  一路尾隨至涼亭,成青嵐才停下來。他在欄杆處坐下,靜靜地看著從水榭下潺潺流過的溪水。

  成青雲與他並肩坐著,兩人的身影倒影在涓涓水流中,模糊綽約,依稀似幻影。

  她呆怔地望著兩道模糊交錯的身影,恍若回到了成都。彼時他與她,會到溪邊捉魚,采菱角,他下水,她便坐在岸邊等候。那兩道模糊的身影,似與那時水中的倒影一樣,沒有任何改變。

  世人總是說,物是人非,而對於他們二人來說,卻是物與人皆非。

  兩人的手輕輕握在一起,成青嵐忽而說道:“如果早知真相是這樣……或許,或許父親,就不會讓我入京了。”

  成青雲忽而覺得心裡沉甸甸的。

  “真是捉弄人,”成青嵐淡淡地笑著,“我自幼離開京城起,就將此事放在肩上,整整肩負了十三年!”

  他的手握緊,幾乎要將成青雲的手捏碎了。

  “就在方才,我卻不知,到底是該將這肩負了十餘年的東西放下,還是繼續背負。”他閉眼,筆直的脊樑依舊撐持如竹,山水裡,似清逸的墨畫。

  “為此,我失去了你。”他苦笑,終於將壓抑在心底數年的話說出口。

  成青雲豁然轉頭看著他,視線由清晰轉為模糊。

  許久相顧無言,成青嵐突然伸手,輕輕扣住她的肩膀,把她抱在懷中。

  兩人不知相依了多久,直到日上中天,直到日影西斜,直到暮色沉沉,兩人的身影,都看不清了。

  成青嵐放開她,輕輕地撫平她身上的衣褶,說道:“雲兒,我先回去了。”

  成青雲猝不及防,審慎擔憂地看著他。

  “我無事,”他笑意清淺,“只是回去而已。”他環顧王府庭院,抬頭看了看京城偌大廣袤的天地,“留在這裡,有些不妥。”

  成青雲點了點頭,還未開口,便突然聽見南行止的聲音從涼亭外傳來,“成兄,不妨讓王府的人安排馬車送你回去吧。”

  成青嵐定了定,也不意外此時南行止突然出聲,沒有拒絕,欣然答應了。

  “如此,多謝世子。”他出了涼亭,停在南行止身前,向南行止行禮,“青雲,有勞世子照顧了。”

  南行止笑著點頭,“不送。”

  成青嵐轉身離去。王府內燈光曖曖,似那日成都晨曦里輕紗般的霧,她目送著成青嵐在靄靄晨霧裡離開。

  多年後,她偶爾回憶起青嵐,印象最深的,並非他的音容笑貌。記憶會雖年歲光景流逝而模糊,但他離她而去的背影,她總是記得深切而銘刻。

  這也是成青雲,最後一次目送成青嵐離開。

  不過幾日,席捲朝堂的風雨終究稍稍平緩,朝中傳來成青嵐辭走的消息。

  成青雲突然覺得眼前只剩一片空洞的光,不顧一切地上了馬,策馬疾馳,奔向南城門!

  京城依舊車水馬龍,川流不息,恢宏的城門依舊人來人往,熙熙攘攘。

  城門外,青山連綿,天地區明,陌上行人穿梭,車馬交錯。

  唯獨不見成青嵐的身影。卻見日邊一騎,漸行漸遠。

  身後馬蹄聲隨之而來,南行止策馬上前,拉住她的馬韁,帶著她走出城門。

  “青嵐走了,”成青雲輕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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