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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姒笑了起來,帶了一種難以言喻的猙獰感。

  “這時候,你謝乙知道什麼叫男女授受不親了?”

  早先誰對她動手動腳全然不顧禮教?要姜姒是個性子剛烈的早就投河觸柱去了,虧得她不在乎,謝方知倒是膽子大。平素賊膽包天,今日一說漏嘴,整個人膽子就想摘了去餵狗。

  “好本事啊,謝公子一早看出我是重活一世的,想來您這樣精明的人物,上一世也死得早啊!”

  就她像個小丑一樣蹦躂著,合著人家謝方知早把自己一言一行全看在眼底,有意思嗎?

  滿身是嘴都說不清,跳進黃河也洗不乾淨……

  謝方知這一回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被姜姒激得亂了分寸,看她開始走老路,就忍不住想勸她,一則是因為這路的確兇險,二則興許是因為他的私心。可誰想到,竟然生出這樣一樁亂子來?

  他現在頭疼不已,巴不得現在就消失了。

  “四姑娘您饒了我成嗎?我往日那般輕佻是我的錯,是謝某輕薄了姑娘,從今以後若再叫我輕薄姑娘,便……便……”謝方知思考了一陣,給自己留了一絲餘地,“便叫我以後永失風流之樂!”

  這算什麼亂七八糟的誓言?

  不過只這麼一聽,姜姒便又將謝方知這人看白了。

  一般人最重視的都是自己的性命,謝方知沒用性命發誓,卻用什麼“永失風流之樂”,可見這“風流”二字在謝方知的心目之中還是異常要緊的,這壓根兒一登徒子紈絝之輩,原本不值得深交……

  姜姒正思考著,那邊謝方知已經心中暗定,提著一顆心,就要朝著巷子口偷偷溜過去。

  謝方知發誓:這兩輩子他都沒有這樣狼狽的時候!

  然而更慘的還在後面,姜姒自然注意到了他此般猥瑣的行為,不冷不熱道:“站住。”

  謝方知嘴上道:“我不站住你能把我怎樣?”

  然而他腳下到底還是站住了。

  那一瞬間,察覺自己言行不一的謝方知,有一種去上吊的衝動。

  姜姒一下就看笑了,她看謝方知的眼神頓時複雜了起來。拋開這個人好色這一點來看,謝方知的確是個異常風趣幽默的人,總能叫人開懷。若沒這一點子缺陷,謝方知便堪比傅臣之完美,不過若沒了這些奇奇怪怪的缺陷,謝方知也就不是謝方知了。

  她道:“我對謝公子並無惡意,不過謝公子方才話的意思,我已經聽明白了……”

  謝方知最不想叫她知道的便是上一世的事情,誰想到自己如今嘴賤,竟然說了個差不多?

  他心下已經成了一團亂麻,勉強笑了一聲,眼底帶著幾分奇異的探詢,道:“四姑娘……唔,若沒事……”

  “有事。”

  一聽他話,姜姒就知道他想跑,想起方才這人高聲大氣喊出來那些話的時候,可沒這樣的顧忌,由是一聲冷笑:“你我二人也算是他鄉遇故知,人生大喜,不酌酒兩杯敘敘舊嗎?”

  謝方知只怕這酒成了斷魂酒,可他一看姜姒表情,便知今日是斷斷逃不了了。

  罷了,反正這一次已經露了端倪,再藏還有什麼意思?

  他看了一眼外面的僕役,終究回身來,想了想,還是推開院門,站在門邊,一擺手:“四姑娘請進吧。”

  姜姒到底還是進來了。

  謝方知又吩咐人將姜姒的丫鬟也放進來,不過他與姜姒進了裡間說話,遠遠地隔著兩道門,有人守著。

  屋裡只有他們兩個,光鮮也不很亮,四周擺設簡陋而陳舊,配上一盞沒點的黑色陶瓷燭台,兩隻青泥上白釉的瓷碗,泥封的一壇杏花煮雨,兩個奇怪的人。

  姜姒抬眼看謝方知,謝方知抬手拿酒罈,拍去外面的封泥,問道:“小酌?”

  姜姒只點頭。

  於是謝方知倒了小半碗遞給她,姜姒兩手接過,放在自己跟前。

  原本那一剎那真是有滿腹的話要說,可真想要問出口了,又不知道應該問哪一件了。

  仿佛看出了姜姒的為難,謝方知道:“酒壯慫……不,酒壯四姑娘膽,要不四姑娘您喝一口,再說?”

  “不必改什麼詞,前一句挺好的。”

  姜姒原也不是什麼堅強的人,端起酒來就慢慢喝了,一直沒放下。

  等謝方知看她放下酒碗的時候,這一碗酒已經見了底。

  她道:“你不喝?”

  “我喝啊。”

  他只是一時忘了而已,謝方知的手微微抖了一下,端起來幹了碗裡的酒,又給姜姒倒了一點點。

  那杏花煮雨喝進去還挺暖,味道也香,不知道謝方知哪裡弄來的。

  她腦子裡晃了一下念頭,轉眼又消失了,道:“你怎麼看出來的?”

  “你叫問道子不許對傅臣說他會易容的事,我就知道了。”謝方知坦然道,“原本我就有些懷疑,畢竟回來之後太多的不一樣,可我還沒想到那件事上面去,直到問過問道子。”

  “那你怎麼過來的?”

  姜姒又是一個問題。

  上一世的謝方知支持七皇子奪位,最後七皇子登基,怎麼說謝方知也該是大大有功。

  可以說,姜姒一直覺得這人智計卓絕不輸給傅臣。

  他怎麼過來的,這就成為一個問題了。

  姜姒是死了,所以重生,那謝方知呢?

  謝方知眼底透出幾分回憶,不過那僅有的幾分傷懷被他喝酒的動作攔了,姜姒看的時候,只看見謝方知一臉的平淡:“我也死了啊。”

  死了。

  輕飄飄的幾個字,說出來真是諷刺。

  姜姒忽然不知道說什麼。

  她腦海之中浮現出來的,竟然是最後謝方知憐憫她,告訴她一些事時候,那有些落寞的表情,細細想起來,原本謝方知也是丰神俊朗人物,偏偏那時候竟有些枯槁。

  只可惜,她當時沉浸於自己的世界裡,很難想到這些。

  即便是想到,也不會聯想到謝家失勢上。

  今生再想一次,事情就明白了許多,可姜姒不敢問他,到底謝家最後如何了。

  一口一口喝酒,謝方知的話忽然少了起來。

  干喝酒也沒意思,若有個小菜三兩碟,不更好?

  謝方知道:“四姑娘上輩子死得不明不白,我謝乙也沒什麼好下場啊……您想知道我怎麼死的,又是誰殺了我嗎?”

  他比姜姒只好一點,不過今生是否能扭轉乾坤,真的太難說。

  謝家頹勢已現,一個人又如何能力挽狂瀾?

  連他父親謝江山都跟認命了一般,退居山林何其難得?對謝家而言,已近乎奢求。

  謝方知死得悽慘,剛借著入寧南侯府的機會,悄悄去與姜姒說了話,出了來,就看見了傅臣……

  他凝視著姜姒的眼眸,仿佛要用目光將她一點一滴地描繪,然後他扯唇一笑,道:“萬箭穿心。”

  “真疼啊……”

  謝方知把玩著手裡這一隻粗糙的酒碗,笑道:“我死時候就知道了,你多半也死了,不過沒有想到竟然能與四姑娘相見於此時此地,未必不是緣分……”

  “這樣的緣分太稀罕,我倒有些受不起。”姜姒心裡百般的困惑,又道,“若以你此生種種看來,上一世你仇人似乎還不少。”

  “朝中哪裡有什麼真知己好友?不過是爾虞我詐。謝氏一門乃是士族依舊,根基太深,若不能連根拔除,當皇帝的都不能安枕。所以謝家沒了……”

  他當時在府門處見到傅臣的時候便想,他幸得謹慎不曾對姜姒說出真相,如今還能略偽裝一些,可傅臣早已經不知從何處知道,心知肚明,更何況傅臣輔佐七皇子,比他更為本事,要幫著皇帝除了謝家。

  昔日兄弟,一朝反目成仇,既為江山,也為美人。

  而他謝乙不夠狠,也不該舍不下姜姒,以至於露了端倪,還想要瞞天過海,借著傅臣送她去莊子上這機會,將她接走。

  想來,那些都不過是傅臣放下來的誘餌,真不知他謝方知到底是以什麼罪名死的。

  太不堪了……

  謝方知想都不願意想,在知道姜姒也回來的那一剎,他也真不知自己到底是高興還是害怕,可滿腦子也只有一個念頭:她還好便好。

  這一世,還有許許多多的機會可以補救……

  可如今,這女人要嫁給傅臣。

  姜姒聽謝方知說什麼萬箭穿心,便明白了過來……

  只是她沒想到,謝方知竟然也知道得很少。

  “那上一世到底……”

  “也許傅臣成了治國安邦的能臣,也許七皇子倚重他也忌憚他,他最終步了謝家的老路,又或者將寧南侯府的傳統繼承下去……或者,起兵謀反。”

  最後兩個字聲音很輕,可謝方知一想起那一日傅臣冰冷的眼神,便覺得這是完全有可能的。

  好歹他與傅臣也算是認識這麼多年,若背後沒人做推手,即便兩個人要因為朝堂上的利益而分道揚鑣,也不會決裂得如此徹底。

  謝方知的一切推測都是有端倪的。

  比如,大婚之夜那一盞酒。

  謝方知按了按自己的額頭,繞開了話題:“那些都是陳年舊事了,如今時間趕,也來不及細說。謝某隻是覺得,四姑娘上一世有心結解不開,這一世若要嘗試,也不該冒險,不如商議個萬全之策來,再作行動。”

  “原本就在想。如今你最知我底細,我也不瞞你。”姜姒實則是個很坦誠的人,尤其是在謝方知的面前,“傅臣此等郎君,錯過了哪裡尋第二個去?他體貼,護我,重我,也發誓不騙我,縱使上一世他有千般萬般不是,如今他也不曾對我不起。女子這一輩子,又能遇到幾個似他這般用情之人?我不是鐵石心腸,我還愛過他。縱使要叫我死心,也最好明明白白地,否則我以為是我錯誣了他。”

  重活一世不就是為了改變嗎?

  她與傅臣,指不定能有個好結局?

  姜姒喝了一口酒,如今鑽進牛角尖了。

  謝乙雖是局中人,可看得原是比她清楚的。

  可他也知姜姒這一顆心,從來沒在自己的身上,那些個情情愛愛,從來都牽掛在傅臣的身上。

  更何況,傅臣乃是上一世傷她甚深之人,也必定叫她印象深刻,所以她所有的目光近乎都落在了傅臣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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