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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這相比,凡間的所有事都算不上是事。

  推開殷桓,兀自行到屋中,坐在梳妝鏡前。鏡中的人依舊貌若明花,可也很清楚能看見,其額間眼角滿布著輕細的紋路,甚而在左側臉邊,有一片白到透明的皮膚,似乎一碰就會剝落。

  她忙捂住臉。

  後面殷桓還在,見她如此,他問:“你怎麼了?可需要請太醫?”

  她搖頭:“不用!”

  他默了一瞬,又道:“憐兒,謝贇就在外面,若你有不舒服,朕可以讓他進來的!”

  她本已心急如焚,他卻還在她耳邊喋喋不休,一時怒氣上了頭,低吼道:“說了不用你聽不到麼?還是非要我把你轟出去你才能安靜點?”

  大約是她形容太不好看,這話一出,身後人立時噤了聲。她終覺清淨了一些,在銅鏡前好生將未來幾日的事捋了捋。

  她要養護身子,就必須往七非界去一趟,可她這一去,少則數日多則半月,空木傷還未好,三皇子和殷暢的事還未查清,雖有蓮妖在,可前幾日三皇子偏院裡的那個結界,和空木身體裡平白出現的那縷妖氣,讓她實在放不下心來。

  這宮裡,應是有其他妖的,且這妖,道行恐比空木略高一重,她若當真離開,他與蓮妖留在這裡,著實有些危險。

  思來想去,唯有陽止能助她這一回。

  站起身來,視若無睹地從殷桓面前走過,等到院中,假模假樣地畫出一個陣法圖,殷桓問她要做什麼,她沒有回,只在手中凝出一道光線,暗自將召喚陽止的鬼術融入到其中。

  陽止來了,可他還是沒有現身,看在凡人眼裡,就只是一陣冷風吹來,本來平平無奇的陣法里忽然間流光溢彩。

  他飄在法陣中,問道:“這麼急喚我來,是有何事?”

  她閉上眼。

  在凡間做這些事,若是不想讓人知道,就乾脆搞得神神叨叨一些,故此時,她並未說話,只默然在心裡將宮裡的情況說了一遍。

  這是傳聲術,並不是太難的術法,就是凡間修行之人也可以學會。

  等她說完,陽止道:“你這意思……是想讓我幫你看著那空木和尚?”

  宣成魅點頭。

  那人虛著身形在陣法里踱了兩圈,似好生思索過一番,才道:“幫你倒沒什麼問題,但他的命已被你壞過一回,若我平白來攪擾,恐怕……會壞它第二回!”

  鬼差現人間,若單只是路過,並不會造成什麼影響,可若插手人間的事情,就極容易對命數造成影響,少則影響一人,多則翻覆世界。

  這個問題,宣成魅亦有想過。她這一去,是為將養身子,陽止在人間,就只需替她看著就好,若宮裡再有變動,或者空木遇了什麼事,他用千里傳音之術知會她,讓她可以及時趕回便可。

  這樣一來,他也不算是插手。

  她將這話與陽止說了。

  陽止問:“若我不應,你是不是就不回去了?”宣成魅未回,他又道:“倒看不出,你現在竟這麼在意這小和尚的命了!”

  像是調侃,卻又像是欣慰。

  他應了,儘管應的時候他少有地愁眉深鎖。等他匿去身形,她訥訥地站了半晌,才“倏”地一下收回術來。院中光芒轟然散去,卻不想,一睜開眼,就看到殷桓那張近在咫尺的臉。

  她一驚,連連後退數步。院中有著數人,除開殷桓,還有安公公,木兮和謝贇。他們皆低眉弓著身,殷桓則緊隨著她上前,無比關懷道:“憐兒……你的臉傷了,讓謝贇看看吧!”

  一邊說著,他還一邊想要上前來撫她的臉。為與他拉開距離,她又後退幾大步,剛剛脫落的那張皮很薄,但若近看,也是能看清的。

  “皇上不必多心,民女無事!”

  轉身欲往屋裡去,可那殷桓卻鉗著她不肯放開,她慍怒,側轉頭,見那人眼中風沙漸起,猶如萬里洪濤,痛且沉著。

  “憐兒……”

  此一言,比他以往說過的任何話都要弱,都要軟,都要楚楚可憐,這一瞬的他,哪裡還有半點暴戾君王的風範!

  終歸是個痴情兒,奈何命薄不肯寫姻緣。

  宣成魅轉過身,恍若未見一般地進了屋。

  在宮裡,她是洛宣,是空木的師妹,所以偶爾她做些奇奇怪怪的事也可以解釋。譬如這日,她無端在院中做了陣,中午時分便與殷桓說,她家裡人來了信,說是家中出了一些事,需要她回去處理處理,所以,她需要離開一段時間。

  說這些時,還是在玉憐軒的院裡,殷桓專程與她送飯食來,她卻只恭謹地向他行了一禮。想要再抓住她,可伸出手,還是停在了風裡。

  他問她多久會回來。

  她想了想,道:“師兄還在宮裡,我這一去,時日定不會太長!”

  “沒關係!”殷桓淡笑,一雙眼寒如秋風,一彎笑涼盛秋月,“不管你去多久,只要你回來,我都等!”

  然宣成魅並不是要與他你儂我儂續舊情,遂默了一瞬,試探道:“民女有一事,想請皇上幫忙,不知可否?”

  殷桓回:“當然可以!”

  “我是想說……”她道,“師兄的傷還未好,在我不在的這段時日裡,勞煩皇上替我照看一下他,可以麼?”

  殷桓的眼光亮起來,又暗下去,可他還是道:“可以!”他是一國之君,任憑他再殘虐不仁,他承諾過的話,也都是可以作數的。

  宣成魅這才放下心來。

  她這一去,是要去七非界中。

  還是朦朦朧朧的天,還是涼涼熱熱的火,冰炎川中烈火如霞光,燃在冰山上頭,將整個世界籠罩成氤氳孤寂的暖涼。

  好不容易到那處山谷之中,數百夜明珠將這場景照得幽深晦暗,正中那根立柱旁,有一龍頭正潺潺吐著流水,它後方的玉台上,亦有一姣好容顏的女子正睡得安穩。

  她仍如上次一般,面如寒霜,唇似皓雪,娟秀的柳葉眉彎在眼上,滿面似痛非痛憂愁色,也不知是不是錯覺,宣成魅恍惚看見,那女子眼角的粟茵花,似開得更妖冶了一些。

  宣成魅一驚,可再駐足細看時,又只剩了迷濛的寒氣,和一朵如煙如霧的粟茵花。她的期許,又於瞬時跌落在了谷底。

  她甩甩頭,苦澀一笑,還是跨步朝那方水池去了。

  這次沒有他人,且她的情況比上次要嚴重一些,所以,她脫了衣。胴體如瓷,細膩光潔,可隨著衣物褪下,身上亦有數片枯皮隨之脫落。

  是她疏忽了,這幾日太乏,她竟完全沒有感受到身體的異樣,而今這樣,怕是要將養些時日了。

  低嘆口氣,她將自己沒入池中,清澈又冰涼的水,帶來鑽心又刺骨的疼。它們就像一根又一根的細針,刺破了她的皮膚,穿過了她的骨骼,直竄到她靈魂深處去。她低“唔”一聲,可咬緊牙關,還是將那痛給忍了。

  每當如此,她都恨不能死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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