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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分明是有意戲謔,乃是大不敬,可封君揚此刻心中歡喜,竟也不與他計較,只斜斜地撩了順平一眼。便是辰年,也顧不上計較順平的稱呼,忙轉身去看紇古越,見鄭綸已經將昏迷過去的紇古越放到了馬上,上前說道:“我來吧,我與他一騎。”

  鄭綸卻是拒絕,垂了視線,淡淡道:“我騎術更好,你放心,我會保證他的安全。”

  論武功,鄭綸稍遜與辰年,可論騎術,他是衝鋒陷陣的猛將,確是被辰年強了許多。封君揚那裡也已經上馬,道:“辰年,就把人交給鄭綸吧。”

  辰年遲疑了一下,向著鄭綸抱了抱拳,鄭重道:“多謝。”說完,這才跳上了戰馬。

  鮮氏主將被擒,士氣頓時大落,又有封君揚的精銳騎兵在其中左右突馳,那軍陣漸漸散亂,到後來竟是紛紛往來路逃去。封君揚帶著騎兵追殺了一段,便就果斷地停下,轉身往東北的元寶山去與大軍會和。

  第九十五章 罪魁禍首

  賀澤正在元寶山等得心急如焚,瞧著辰年、鄭綸等人竟與封君揚一起迴轉,驚喜交加,忙拍馬迎上前來,遠遠地便就向封君揚笑道:“你來得倒是及時,我以為還得苦等上三五日呢。”

  他說著這話,目光卻是落向了辰年,瞧她高坐馬上安然無恙,眼中不覺多了些暖色。辰年神色卻是漠然,只淡淡地瞥了賀澤一眼,便就跳下馬來走向鄭綸那裡,伸手將紇古越從馬上扶下,又招呼迎過來的傻大等人,命其將人背到義軍那裡。

  賀澤雖一心要手刃紇古越報仇雪恨,卻是從未見過本人,一時沒有認出他來,看他衣裝穿著像是鮮氏的高級將領,下意識地皺了皺眉頭。芸生就跟在賀澤身後,待瞧清紇古越面容,面色兀地大變,不禁低呼失聲。賀澤心生詫異,低聲問她道:“這人是誰?”

  芸生面容尚還怔怔,聞言只道:“是他……”

  “誰?”賀澤追問。

  芸生這才回神,用力抿了抿唇角,答道:“紇古越,這人就是紇古越。”

  賀澤先是一怔,隨即便就狂怒,似是只一瞬間,雙瞳中就充滿了血色。他咬緊牙關,二話不說,從馬上縱身而下,舉劍向著紇古越直刺過去。劍到半路,就被斜刺里飛來的一枚飛鏢撞開,賀澤只覺左手一麻,長劍竟就脫手而飛。

  辰年身形一晃,擋在賀澤身前,冷冷地看著他。賀澤面容悲憤,狠狠地盯了辰年半晌,怒極而笑,憤然說道:“謝辰年,他是你的殺父仇人!他屠了賀氏滿門!”

  “我是養我長大的義父。”辰年神色淡漠,冷聲說道:“他做了我想做而不能做的事情。”

  賀澤不想辰年會這樣回答,驚愕過後,又氣又怒,連叫幾個“好”字,恨聲道:“我怎忘了你還有一半鮮氏血統!既然這樣,你還來領什麼義軍,抗什麼鮮氏,你該去鮮氏做你的王女遺孤才是!”

  “賀澤!”封君揚冷聲喝斷了賀澤的話,不悅道:“夠了。”

  “沒夠!”賀澤怒道,“紇古越殺我全族,屠我泰興無數百姓,她謝辰年竟然還要護他性命,她到底是夏人還是鮮氏人?”

  辰年聞言,向前踏上一步,反問道:“賀澤,你賀家是夏人還是鮮氏人?”

  賀澤雖不知她為何會如此發問,卻是想也不想地答道:“夏人。”

  辰年又問道:“既是夏人,為何要屠殺清風寨八百無辜家眷?為何要挑動青、冀兩州相鬥?由此引發江北動盪。還有,泰興城破之時,你賀家水軍又在何處?為何不顧泰興安危,卻要順江而下,你們圖謀什麼?”

  她句句話都直指要害,竟把賀澤問得啞口無言。

  辰年道:“賀氏被屠,是你賀家罪有應得。泰興城破,更是因你賀家守城不利。若要追責,最先該死的就是賀臻,是你賀家!你賀家為著一己私利,挑起了江北戰亂,給了異族可趁之機。也又是你賀家,在外敵當前之際,還一心想著去偷襲宜平,害得泰興失陷。虧你還有臉來說別人!”

  賀澤臉色鐵青,死死地盯著辰年,好一會兒才能發聲,嘶聲叫道:“謝辰年!”

  “我在。”辰年冷聲應道,毫不相讓。

  賀澤欲要上前,卻被芸生死死抓住胳膊,“十二哥,你忍一忍!忍一忍!”芸生說著,自己卻忍不住淚如雨下,她又轉頭去看辰年,哀求道:“謝姐姐,不管誰對誰錯,逝者為大,求你別再說了。”

  辰年不屑一笑,道:“動武還是講理,你們盡可以來。別打不過人就要與人講理,講不出理又裝委屈,沒得叫人恥笑!”

  言罷,她再不看這對兄妹一眼,連封君揚與鄭綸也不理會,只轉身扶住了紇古越,與傻大說道:“走。”

  封君揚早已下馬,走到賀澤近前,淡淡說道:“大局為重。”

  賀澤惱羞未退,恨聲問道:“怎麼?你要袒護謝辰年?”

  封君揚聞言,似笑非笑地睃了賀澤一眼,卻是反問他道:“你說呢?我不袒護她,難道還要袒護你不成?”

  他答得這樣理直氣壯,賀澤愣了一愣,不覺氣笑。封君揚也微微一笑,又轉頭看了看辰年遠去的背影,輕聲道:“她就是這個性子,最是看重情義,看似冷硬,心地卻軟,不光對她義父,便是對別人也是如此。你莫忘了,是誰不顧生死將你從江邊救了回來。”

  就在昨日夜裡,辰年帶著義軍騎兵,用了楔形陣列,以己身做刀鋒,將賀家人馬從鮮氏大軍的圍追當中救了出來,並因此受了箭傷。封君揚剛在路上知道了此事,此刻就拿來說賀澤,倒是把他堵得無話可說。

  “十二哥,咱們多想想謝姐姐的好吧,若無她,昨夜裡咱們就死在江邊了。”芸生也在一旁勸道,停了一停,又輕聲道:“和咱們有仇的是紇古越,不是謝姐姐。”

  賀澤面容稍緩,眼中憤恨之色卻是未消,默了一默,道:“紇古越殺我全族,此仇不能不報。便是把這條命還給她謝辰年,我也要殺了紇古越報仇。”

  這種滅族之恨,確不是三兩句話就能消除的,封君揚不想再多說無用之話,看了旁邊抿唇沉默的芸生一眼,與賀澤說道:“報仇的事日後再說,不必急在一時,眼下還是先說與拓拔垚決戰之事吧。”

  賀澤也是心智隱忍之人,又知此刻殺不了紇古越,只得強自壓下心中憤恨,道:“好。”

  不遠處,簡易的軍幕已經搭起,封君揚率先而入,賀澤安慰地拍了拍芸生手背,這才隨著鄭綸等人一同進去。帳內,封君揚環視了眾將一圈,瞧著唯獨沒有義軍中人,想了想,吩咐道:“去請謝大當家過來議事。”

  傳令兵領命而去,過得片刻,卻是方勛與靈雀兩個隨著傳令兵進來,道:“謝大當家有事在身不得前來,特命我二人過來聽雲西王差遣。”

  封君揚聞言便知是辰年不放心紇古越,賀澤那裡也想到了緣由,低低地冷哼了一聲,嘲道:“謝大當家好大的架子。”

  封君揚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沒有與他計較,只向著方勛與靈雀兩個略略點頭。靈雀卻是瞧不慣賀澤這般陰陽怪氣,又恨他賀家害了清風寨八百家眷,差點叫她父女蒙冤,忍不住要怒斥賀澤,不想卻被方勛一把拉回。

  方勛壓低聲音求道:“魯姑娘,快別再激禍了,真要打起來了,還不是叫鮮氏人瞧笑話!”

  靈雀咬牙忍了又忍,這才隨著方勛站到了諸將之後。他們在帳中商議軍事暫且不提,只說辰年那裡,此刻確是守在紇古越身邊。紇古越已醒,因身上各處要穴都被辰年封住,半點力氣都使不出來,只能勉強倚坐在樹下。他抬眼漠然地看了面前的辰年片刻,竟就閉上了雙眼,對辰年不理不睬。

  見他這般模樣,辰年唯有苦笑,往旁側退了幾步坐下,懷抱雙膝,陪著紇古越一同默坐。風吹過來,樹葉刷刷作響,辰年不覺閉目,傾聽片刻,忽地輕聲說道:“義父,我用了很長時間才想明白,殺人容易,救人難,縱是能殺百人千人,卻也救不回你想救的那一人來。”

  這樹下只他們兩個人,別的兵士離得都遠,辰年的聲音聽入紇古越耳中,只覺字字清晰,他雖仍是閉目不語,眼睫卻微微一顫。

  辰年靜了一會兒,又出聲問道:“義父,如果當日你救出了母親,現在會是怎樣情形?”

  會是怎樣情形?他會帶阿元離開,不管她願不願意,他都要帶她離開,他帶她去雲西,去江南,去天下任何地方,他會守著她,護著她,陪她歡喜,哄她開顏??可惜,沒有如果,那日他沒能救出阿元,她死在了他的背上。

  紇古越依舊不言,辰年澀然一笑,也不再言語,就這樣默坐片刻,靈雀與方勛已是迴轉,過來尋辰年說事。辰年擔心紇古越安全,不敢遠離,只往旁邊走了走,低聲問靈雀道:“什麼事?”

  靈雀道:“雲西王說他大軍幾日後就可趕到,就在泰興與拓跋垚決戰。”

  辰年點頭,又仔細問了問具體情況,在心中粗略算了一算,便是封君揚、鄭綸以及賀澤的人馬都湊在一起,也不過勉強能與拓跋垚持平。可拓跋垚卻有守城之利,就這樣與他在泰興決戰,勝算實在不大,封君揚為何要急於決戰?

  方勛雖也是出身糙莽,頭腦卻比靈雀明白許多,見辰年沉吟不語,便就補充道:“我聽雲西王的部署,不像是要攻城,而是要與拓跋垚野戰。”

  辰年聞言不覺微微挑眉,難道封君揚有誘敵之計?她一時猜不到封君揚的謀劃,索性也不再想,吩咐了靈雀與方勛兩個回義軍營寨,自己則轉身又回義父身邊。不想才走幾步,卻瞥到樹林中有人影晃了一晃,瞧那身影,竟像是芸生。

  辰年暗暗詫異,略一思量,作勢轉身去追靈雀他們,走得一段卻又悄悄潛回,輕身飛上旁側一棵大樹,在枝葉中藏住身形,手上扣了一枚飛鏢,默默看向紇古越所在的那棵樹下。

  過不得片刻,芸生果然出現,手握匕首,一步步小心地走向紇古越。

  第九十六章 眾生平等

  紇古越雖然穴道被封,聽力卻是未損,很容易就辨出來人並不是辰年。他睜眼看去,見是芸生,不覺微微一怔,眉頭隨即斂起。芸生死死地咬著牙,那緊握匕首的手還是止不住發抖,那步子也似極為沉重,不過是七八步的距離,竟是好一會兒才走到紇古越身前。

  紇古越一直沒有出聲,直到芸生走近,這才強撐著站起身來,背靠樹身而立,漠然看著芸生,靜待著她上前,瞧那情形,竟是連發聲呼救都不屑去做。

  辰年藏身在樹上,只能看到芸生的背影,見她手臂高高抬起,正欲she出飛鏢去打她的手腕,不想芸生手臂在半空中擎了片刻,最後卻是無力地垂落下來,那匕首也從她手中滑落,砸到糙地上,發出低微地一聲輕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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