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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辰年不理會他的辯駁,只追問道:“你為什麼不願意?可是舍不下野心,還是怕沒了權勢,保不住性命?”

  封君揚的唇角慢慢放平下來,沉聲道:“辰年,我從不怕死。”

  “那為什麼?”

  她問得這般認真,封君揚不覺也嚴肅起來,正色答道:“辰年,不管你信不信,自從我 第一次說喜歡你,我對你的心就一直不曾變過。但是,我做不到為你拋下一切,之前有野心,有為我做出犧牲的家人,有那些忠心耿耿追隨著我的部眾。而現在,是這江山百姓。我不能看著這大好河山被異族鐵蹄踐踏,這萬千黎民慘遭荼毒。”

  這些話都該是壓在心底的,可他卻這樣光明正大地與她講了出來。封君揚忽地覺得心頭一松,是的,他愛她,但是,他無法為了愛她,而拋棄一切。“辰年,我可以為你死,但是我卻不能只為你活著。不管以前,現在,還是將來。”

  辰年平靜問道:“你有自己的責任,你不能拋下這些責任,同我去山裡隱居,我這樣說可對?”

  封君揚深深地看她,應道:“是。”

  “可我也有自己的責任。封君揚,我也有我需要承擔的責任。”辰年說道,她聲音不高,裡面卻透著倔強與堅持,“你說你從不怕死,可是我怕,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怕死過。清風寨里的小四爺無知無畏,她不懼死。泰興城裡的賀雲初萬念俱灰,她也不怕死。但是現在我怕。我想活著,想陪著小寶,守著她,護著她,看著她一天天長大,嫁人生子。可是,這不能成為我逃避責任的藉口。”

  她說的每一句話,落到他的心上都如同針扎一般,痛徹心扉,經久不消。封君揚情不自禁地伸手出去,輕撫她的鬢髮,央求道:“辰年,往後退一步,獨善其身,不可以嗎?你是女子,無需去承擔那些責任,沒有人會怪你。”

  “是啊。”辰年低聲嘆息,喃喃道:“往後退一步很容易。往後退一步,可以回山中守著小寶,不問世事。往後退一步,可以回到你的身邊,安享榮華。甚至,還可以再往後退一步,躲入你的後院,免遭風雨,衣食無憂。”

  只要想退,她總能為自己的自私和軟弱找到一個理由。因為有小寶,所以她可以選擇獨善其身,不顧任何人的生死。因為她愛封君揚,所以她可以沒有原則,不分善惡,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因為封君揚深愛她,她可以不要尊嚴,委曲求全,甘於做他寵愛的一名姬妾。

  往後退一步太容易,而每往前一步,卻是那麼艱難,她會迷茫,會猶豫,會膽怯,會累,會傷,會疼?

  她抬眼看他,一雙眸子漸漸清亮,仿若剛剛琢出的黑玉,通透而水潤,在燭火下映照下,流轉著耀眼的光芒,“可是,人怎麼能總是往後退?為著什麼?只為了活著?那活著又為了什麼?”

  封君揚答不上來,最後只得無奈苦笑,道:“辰年,我惱恨你的倔強,可我又愛極了你這股勇往直前,寧折不彎的勁頭。”

  “我這不是寧折不彎,我只是怕自己後悔。”辰年搖頭,又道:“因著我的軟弱與自私,我已經失去了太多的人,清風寨,小柳,小七……現在,我不想把義父也捨棄了。不管他出於什麼原因,他都把我養大,我不能對他棄之不顧。我不能眼看著他再錯下去,看著他殺戮無辜,看著他終有一天也被人殺死,不得善終。封君揚,我不能隻眼睜睜地看著,或者躲到看不到的地方,就當做這些事不會發生。我得為義父,為那些我在意的人,做些什麼。”

  “所以一定要去泰興,是麼?”封君揚輕聲問,“我替你去,辰年,我替你去泰興,可好?你跟著鄭綸去豫州,我去泰興。”

  辰年一動不動地立在那裡,默得片刻,卻是忽地向他咧嘴一笑,道:“不好。”

  她不能看著他和義父對陣沙場,她不能,她寧可自己與義父對陣,也不想那個人是封君揚。

  在離著中軍大帳不遠處,鄭綸與順平兩個席地而坐,卻俱是沉默。順平抬頭望一眼大帳方向,瞧著那邊並無什麼異常動靜,不由得鬆了口氣,剛想著感嘆幾句,卻又瞥到身旁的鄭綸,只得將那話又強行憋了回去。

  過不一會兒,大帳那邊終有動靜,順平抬頭看去,見辰年已從帳中出來,忙站起身來趕了過去。辰年瞥了順平一眼,目光又落到了跟在他後面過來的鄭綸身上,向他二人略一拱手,算是打過招呼,便就轉身離去了。瞧著這般情形,順平不覺有些傻眼,喃喃問道:“王爺都親自來了,怎的還勸不回她?這女人是鐵石心腸嗎?”

  鄭綸聞言,心緒極為雜亂,便是自己一時也理不清楚。他在帳門外站了一站,提步進了帳內,向著封君揚行了軍禮,不卑不亢地喚道:“王爺。”

  封君揚神色淡然地坐在案後,絲毫不提鄭綸對辰年的心思,既無質問,也無指責,只略略地點了點頭,吩咐道:“召集眾將,我有事要說。”

  鄭綸應諾,轉身出帳去召集部將,約莫一盞茶的功夫,各軍主將便就紛紛趕到,齊聚在中軍大帳內。除去那負責宿衛的將領,其餘諸將皆都不知封君揚來了,乍一見他在此,面上或多或少地都露出些驚愕之色。

  封君揚未多做解釋,只與眾人商議完泰興戰事,便就帶著順平連夜離去。臨走之時,他將鄭綸叫到馬前,卻沒什麼吩咐,只漠然地打量他。鄭綸初時還能鎮定,待到後來,終受不住這種死寂,抬眼去看封君揚,恭聲問道:“王爺有何吩咐?”

  封君揚從馬上伏下身來,湊到鄭綸耳邊,壓低聲音一字一句地說道:“既然你喜歡她,就用命去護著她,她在你在,她傷你亡。”

  鄭綸身子驟然一僵,尚未反應,封君揚那裡卻已是輕笑一聲,揚鞭而去。

  六月中,鄭綸軍終到達泰興城外,而在這之前,賀家水軍就已返回。期間,水軍都督莫容曾派兵上岸攻城,卻遭紇古越輕騎突襲,損失頗重,無奈之下,只得又退回了船上,停在宛江南岸的阜平水寨。

  鄭綸率軍在泰興之西安營紮寨,當天夜裡,賀家水軍的使者便就到了,正是早他們幾天趕到泰興的賀澤。鄭綸對賀澤的到來並不意外,一見面卻被他頭上的白髮驚了一下,不禁多看了賀澤一眼,這才移開了視線。

  賀澤已是習慣了這種情形,淡淡一笑,與鄭綸寒暄之後很快就轉到了正題,道:“我已命人在江南趕造攻城器械,到時用船運過江即可。”

  鄭綸道:“好,不過還要提防鮮氏人小隊人馬渡江偷襲。”

  賀澤乃是宿將,自是也知曉這些,聞言點頭,又與鄭綸兩人商議了一番戰事,定下了聯絡方式,便就要返回阜平水寨。鄭綸送了他出來,剛走沒幾步,正好趕上辰年來尋鄭綸說事,與賀澤走了個碰頭。

  賀澤早知辰年領義軍隨鄭綸西來的事情,此時此地再見辰年,心思一時頗為複雜,下意識地摸了摸那隻被她廢掉的手臂。她在盛都那一劍,將他的鎖骨震了個粉碎。回泰興後,雖得白章重新接骨,卻也無力回天,那隻手臂只能勉強做些簡單動作,使不得力氣,形同殘廢。

  隨著賀澤的動作,辰年往他那手臂上掃了一眼,又見他腰間佩劍都換到了左側,便猜到他右臂定是廢了。若是換做別人,辰年許得還有幾分內疚,可這人是賀澤,辰年就只覺得他是罪有應得。她冷眼看了看賀澤,出於對鄭綸主將身份的尊重,側身讓到了路旁。

  辰年能給他讓路,賀澤十分驚訝,他還當是辰年態度軟化,路過她身邊時,步子不由停了一停,低聲道:“阜平水寨里設有叔父的靈堂,你若是方便,就過去給叔父上柱香。”

  辰年聞言抬眼看他,神色淡漠,不肯答聲。瞧她如此,賀澤微微一怔,勉強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僵硬無比的微笑,便就繼續向外走去。鄭綸見辰年來尋他,猜她定是有事,忍不住走到近前,低聲問她道:“可是有事?”

  辰年答道:“突然想起些事情,等你回來再說。”

  鄭綸點點頭,這才又去送賀澤。快到營門時,營外忽有幾騎飛馳而近,直向營門衝來。那營門校尉見狀忙領人將那幾騎攔下,厲聲喝道:“爾等何人?”

  見有人衝擊營門,鄭綸不覺眉頭微皺。賀澤那裡卻已是瞧清來人,忙道:“是我營中之人。”他邊說邊往營門疾走而去,到那裡時,那幾名騎士俱已被營門守兵拿下,為首那人一抬頭瞧見賀澤前來,頓時大喜,急聲喚道:“將軍!”

  賀澤上前,吩咐那營門校尉道:“放開他們。”

  那營門校尉理也不理賀澤,只望向後面來的鄭綸,瞧到他點頭,這才吩咐手下放人。賀澤心生不悅,卻也不好說些什麼,只問那來人道:“營中出了什麼事?”

  若無要緊事,他們不會追到鄭綸軍中,連請人通稟都等不及,直接衝擊營門。果然,那人急聲說道:“芸生小姐不見了。”

  賀澤聞言面色微微一變,問道:“怎麼回事?”

  那人答道:“今日早上芸生小姐曾去尋過將軍,得知您往這裡來了,便就轉去了大將軍的靈堂。她說想要一個人為大將軍守靈,把其餘的人都趕了出去。直等到中午,他們才發覺芸生不見了。”

  賀澤眉頭緊皺,又問道:“軍中各處可都找了?”

  那人答道:“都找了,沒有。”

  鄭綸在旁邊聽得驚訝,泰興城破,他只當芸生已與賀家一同遇難,卻不想芸生竟然倖存下來。鄭綸遲疑了一下,問賀澤道:“芸生小姐在你軍中?”

  賀澤眼神微黯,答道:“泰興城破,賀家只逃出嬸母、芸生姐弟與我妻兒幾六人。芸生將他們送到雲西後又返了回來,前幾日剛到水寨。”

  當初芸生領著母親封氏等人經密道逃出泰興,鮮氏人從後追殺不放,賀家的護衛陸續死去,到最後就還只剩下了三個護衛。眼看著追兵將至,芸生當機立斷,命那三名護衛帶著已經昏迷的封氏與庶弟及賀澤的一對兒女先行逃走,自己卻拖著筋疲力盡的莫氏翻山越嶺,往前逃命。

  莫氏嫌自己拖累芸生,一心想著自盡守貞。芸生當時二話不說,抬手狠狠地扇了莫氏一個耳光,冷聲喝道:“要死,也等見著了鮮氏人的面再死,到時我絕不攔你。”

  說完,她就又拖著莫氏往前掙命。眼看就要被鮮氏人追上時,幸虧雲西人馬及時趕到,這才救了下了兩人。後來,聽聞泰興水軍已經返回,芸生便就將親人託付給了雲西王府,自己卻帶著護衛來了軍中。

  賀澤本就與芸生親厚,後來接到莫氏的信件,知曉她們逃亡路上的經歷,對這個堂妹更是多了幾分感激與敬重。現聽聞芸生突然不見,他自是焦急萬分,定神想了一想,又問那送信人道:“軍中可有船隻往江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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