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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幫我!”我吃力的拉著班泉,見游怡還是沒有絲毫的反映,怒吼開了:“把班泉弄到角落去,我要他有全屍!”

  席捲而來的風讓火勢很快就變得猛烈起來,嗆人的濃煙又一次逼出了我的淚。游怡聽到了,她轉頭看著我,眼神空洞迷惘,痴痴看了良久,她不合時宜的笑了。

  這笑驚為天人,美得讓我都快忘了自己正置身火海,隨時會喪命。她拉下我,陪著她一起坐在班泉的身邊,手撫上了我的臉,說道:“默靜,你真的好漂亮,尤其是這顆硃砂痣艷得讓我恨不得毀了你。娘一定也很美吧,你見過她跳舞嗎?”

  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只是淡淡的點頭。我見過,在梅花飄落的時節,娘的舞步能讓鄧尉山的梅都失色。

  “還記得你曾問過我的那個問題嗎?”她又開口了,莫明其妙的話。

  “嗯?”

  “你問我,班泉和少清我究竟愛誰。”游怡頰邊的笑更濃了,我想她是想起了從前的歲月,她看了會班泉,視線又透過濃烈大火投向了高台上的劭王:“你的選擇好聰明,至少沒讓自己尷尬。為什麼非要逼他選擇,你替他選擇了反而更好,不是嗎?我現在終於能回答你的問題了……男人最難抉擇的是江山和紅顏,而女人最難選擇的……是愛我的人和我愛的人。”

  我沒說話,只是靜靜的,任她說著。很久之後,她像是累了,突然起身拋出話:“妹妹,姐姐跳舞給你看吧。”

  我默不作聲的點頭,對於這個姐姐是沒有感情的,剛才生死一線間她毫不猶豫的拿我抵擋,更是讓我心寒。可如今,我不得不承認,游怡才是真正繼承了娘親所有的那個人,她的舞好美好美。

  在兇猛的火勢中,肆無忌憚的舞,任是同為女子的我,都有些移不開目光了。

  一直一直她不停的跳著,我傻傻的坐著,任火離自己越來越近。灼熱的燒燙感覆蓋了所有的思緒,好燙,刻骨的燙,就像……王爺的吻。

  慢慢的,我發現連呼吸都好睏難,連視線都開始模糊。我撐不住了,不停的咳嗽,緩緩的我癱軟在了地上,橫看著這個世界。

  身旁有班泉,高台上有挫敗掙扎幾近瘋狂的劭王。我無力的勾起微笑,該是慘澹極了的笑。

  我憶起了薊都街角的初見,那個青衣清澈的少年,我和他同時出手,救下被挨打的小乞丐。他抬頭,沖我笑,對我說得第一句話是那麼的莫明其妙,又像是準備了良久,他說“我叫宋易,剛才卜卦的跟我說,若遇見身著紅衣眉心有硃砂痣的公子,便要請他喝上一壺酒,用以解災,不知公子可否賞臉。”

  那日我穿著艷紅色的長袍,是男兒家鮮少觸碰的艷紅。

  微仰起頭,我打量著他,用力揮開手中摺扇,那時的我說:“好啊,我喜歡你的笑,喜歡你這身青衣束袍,領角梅花的繡工真精緻。”

  飲下第一盅酒的時候,少年皺眉,是不符合他純白氣質的韻味。

  他說:“這酒真難喝,以後我要娶個會釀酒的妻子,讓她天天親手為我釀酒。”

  “呵呵,這菜也難吃,那我以後索性娶個廚娘回去。”我嘲弄著他。

  他只是看向我,幽噥,像是微醺的口氣:“你不懂。”

  ……

  番外

  金屋秋月,枯葉棄樹翩然隕落。到處,都是不言而喻的蕭瑟之感,這夜揪心的凝重。

  澄銀月色下,一道男子剛毅的身影佇立著,很久很久,他都沒有任何動靜。緊握的掌心裡,是一摞青絲,仿佛香氣猶存,只是這青絲的主人已絕了情斷了義。

  人道是,最淒楚時莫過於物是人非。風帶來了些微的掛花香,他想到了這句話,這般看來他的處境才是最為難挨的,人非物也非。

  眼前的金屋已不是劭王府里的那棟,一摸一樣的規格,卻因這富麗堂皇掩了曾經的獨一無二。屋前,也不會再有相攜的兩人,永遠只有他暗自憑弔,悼念自己年輕氣勝時的誓言,祭奠她留給他的笑,春去秋來,年年如是。

  “皇上,有急奏。”

  慌忙的,公公雜亂的腳步聲傳來。臨近皇上時,趕忙收起不合禮數的倉促,他順了順氣,揮動拂塵,恭敬遞上摺子。

  斜看了眼,左松易一直沒有伸手,他不想動,不想理這紛亂的國事。只想有這樣一個夜,清淨淡雅,可以用來放肆的懷念那個她。

  去設想那天瓮城裡的諸多“如果”,如果他沒有she出那一箭,班泉不會死,至少他現在身邊還能有個說話的人;如果她沒有生死抉擇時緊握住那塊玉佩,他會為她棄了到手的天下;如果他沒有看懂她的唇形,看懂那張朱唇里不斷吐出的“少清”二字,他不會在那一剎那喪心病狂的恨她;如果……

  如果,他不是王爺,不曾背負爹給他的斑斑教導潛移默化,只是日日陪她在桃花堤旁鬧騰的宋易,多好。

  “皇上……”見狀,公公又開口,怯弱的點撥了聲。

  “拿來吧。”舒出氣,他知道沒有悔藥賣,回不去了。接過奏摺,他看了會皺起眉頭,愈發覺得有太多事需要他來做,兒女情長,只是情長,長不過顛沛流年無情歲月。

  “明日早朝後,替朕宣陳將軍覲見。”不能拖了,自從他孤注一擲決議滅何國至今已經兩年了,戰爭到底是勞民傷財的,再拖下去對他沒有好處,只能再賭一回,速戰速決了。

  “是。”

  公公應了聲,許久一直立著,沒有離開的意向。他有話想說,可想起這些年每回稟報這段話時,皇上失落無助的神情,他猶豫了。

  “說吧,是不是又沒查出什麼?”這個總管公公好歹跟了左松易兩年了,一眼,他就瞧穿了他的心思。

  “回皇上話,奴才一早就在宮門外攔下了送貢酒的小卒,審了一天,他們依舊是寧死不說任何話,奴才實在沒轍。皇上恕罪,是奴才一直無能……”

  “罷了,怨不得你。”左松易揮了揮手,截斷了他的話。

  她是存心這般折磨他嗎?兩年前,左松易登基為帝,他念她,只想借著晨瀟酒的味來寄情。可晨瀟酒莊沒了,派去的人只說那裡空無一人,什麼消息都沒留下。正絕望,管理貢酒的人卻呈上了讓他這一生都忘不了的酒。

  六角亭中,她曾笑言說,這是默酒。

  那天,當那抹獨一無二的甘酸酒味入喉,左松易是驚詫的,心底洶湧的喜悅只有他自己清楚。他甚至失了端莊,死命緊拉住那個公公,焦急的詢問:“哪來的酒,這酒叫什麼名字?”

  “回……回皇上話,是底下人選出來的,說是……說是叫默酒。”

  默酒!他第一個念頭便是,晨瀟酒莊裡的人釀來呈奉的。又或者是失蹤了的夏侯少清綢繆的,他想為默靜報仇,讓左松易永遠記得柳默靜這個人。

  可是想深了,他便愈發焦躁了,他甚至懷疑她還活著,開始不斷四處打探釀酒人。無奈,始終一無所獲,越是這樣,他就越是相信默靜或許真的沒有死。夏侯少清的能耐左松易是了解的,他怎會就這般看著那場宮變發生,至始至終不曾出現過呢?

  呵呵,或者他只是想讓自己還有撐下去的理由。

  想到這,左松易笑得很無力,轉頭看著身後的公公,“不用再查了,以後都別查了。放下今日攔下的那些小卒,多給些賞,讓他們替朕傳句話給釀這默酒的人。”

  “是,皇上想傳什麼話,奴才這就去辦。”

  “告訴她,這輩子將朕傷得最深的人是她,最愛她的人她虧欠一生,來世,朕等著她來還!”不論那個人究竟是誰了,他只是想說,這話憋在心頭好多好多年了。

  ……

  是自打街邊他第一次刻意製造的巧遇起,就開始的。默靜不會知道,那天那段莫明其妙的話,他準備了多久。是自從三個月前,在花滿樓撞見她的第一眼,就開始準備的。

  混跡那樣龍蛇混雜的人群中,他還是認出了她,那個讓他傻傻去鄧尉山空等了那麼多年的她。她的硃砂痣,她和游怡一摸一樣的容顏,那個傻丫頭,哪有男兒家會穿著招搖的艷紅,遊走在薊都城的大街小巷的。

  她說她喜歡他的笑,他就一直笑,用盡各種方法出沒在她身邊,只笑給她一個人看。

  她說她喜歡他穿青衣,他就一直穿,買了無數的青色布匹命人fèng制。

  只要是她說的每一句話,他都記得,刻骨銘心的記著。

  人中柳默靜,靜默柳中人……這個名叫柳默靜的女人,要了他一生的命,讓他行屍走肉的活著。輕而易舉的偷走了他的心,而後若無其事的走了,竟也忘了還給他。沒有心的人,活一天也好,活一年也罷,有什麼區別。

  “他說,這輩子將他傷的最深的人是你,最愛你的人你虧欠一生,來世,他等著你來還。”

  江邊停駐著的船隨著有些湍急的水流不斷沉浮,一船月光把艙內照得通亮,白衣男子斜靠在臥榻上,翻著手中的書籍,忽地吐出了這麼一句話,平淡的口氣仍舊難掩滿腔的縱容寵溺。

  “是嗎?”一道清脆的女聲揚起,接著是悅耳的嬌笑聲,琵琶在她白皙指尖流瀉出破音,“那就來世再還吧。”

  今生已經成了定局了,他們之間早已誰都不欠誰了。

  “早些睡吧,明日大師兄帶漓兒來玩,我們去泛舟。”說著,男子起身,放下船簾,憐愛的撫上她如絲長發。

  “漓姨要來嗎?”像是咒語般,男子的聲音剛落下。剛才還靜躺在床上的女孩,突地起身來,來了精神:“爹,她會帶糕點來嗎?我好想念漓姨做的糕點。”

  “貪吃鬼。”女子輕笑,低嗔了句,柔柔的偎進身旁男子的懷裡。

  她是意料之中的,卻也是從未想到過的,這個總是一襲白衣,最初揭她喜帕的男子,竟是最後陪她到最後的。

  “娘才貪吃呢,上回漓姨帶來的糕點都是你吃的,爹爹說你要吃就不准我吃,說了等下回漓姨再來,就不准娘吃的!爹,你不准撒謊。”女孩眨著眼,一臉嚴肅,這個問題對她來說很重大。

  十歲了,轉眼柳陰就送走了爺爺,離開了她才生活了幾個月的臨陽酒莊。她以為大夥又會不要她了,沒想到默靜姐姐收留了她。還准許她從此喚她娘親,喚少清哥哥為爹,柳陰覺得自己做得最對的事,就是在破廟裡不斷的給娘水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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