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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逐水無措:“不、不是……”卻不知如何解釋。

  江臥夢竟笑了:“一會兒與你說。”

  白蔓君這時也回過神,問:“你怎會活著?又怎會待在這兒?”

  江臥夢面對他時,看似與之前並無不同,眼底卻是冷的:“我也想問你,此地在我獄法山主峰之上,你又是如何來的?”

  白蔓君得意極了:“你也有不知道的事?”

  江臥夢到底在這兒待的時間過長,這三十年內的事都不清楚,江逐水便將飛英會與這些年的事都粗略與他說了。

  他聽後,想了片刻,道:“當世周知,天泉池水只在隱山老人的手札中提過,可惜手札佚失,只留了隻字片語。我放開膽猜一回――剩下的手札在你手裡。”說得客氣,實際並非疑問,很有把握。

  白蔓君臉色難看。

  江臥夢一見他這樣,便知自己猜著了,又:“手札之中,必定不止一樁事。你能越過重重阻撓,在十萬大山開闢道路,倚仗的也是這個吧。”

  到此種境地,白蔓君也想開了:“不錯,手札的確在我手裡。關於這處的秘密,”他看過在場諸人,“這世上除我之外,不會有人更清楚了。”

  江臥夢道:“洗耳恭聽。”

  白蔓君不想說。然而對方做出這副姿態,若他不說,反倒顯得氣量狹小。

  “手札中說,要進此地,對修為要求極高,按我估算,若在當世,需得到你我這般境界。”

  江臥夢笑起來:“你可真不害臊。”

  77、

  白蔓君起初與他是好友,後來江臥夢帶萼綠華跑了,這朋友自然沒得做了。除此之外,倒沒別的仇怨。

  現在卻不同。他跑來獄法山禁地,等於徹底撕破臉,新仇舊恨加一起,白蔓君胸里憋得厲害。

  但他忍住了。

  “你們可想過這裡到底是個什麼地方?”

  江臥夢冷聲道:“不難猜。”

  “不錯,”白蔓君道,“此處是大破滅前留下的一處遺蹟。時隔太久,那些文字沒人認得,但東西卻能用。這地宮之內,有一藥園,種了片朱糙,只需服下一株,便能修為大進。隱山老人當年吃了一株,只可惜壽數將盡,沒來得及化開藥力。”

  何一笑聽得仔細,忽問:“當年他同好友一道入了地宮,最後只他一個出來?這可真有意思。”

  白蔓君這才真正開懷笑起來:“正是這個道理!此地需得三人才能進來,卻只有一人能夠出去。三百五十年前,三山祖師怕是早自己斗死了,才一個也沒能出去。”

  江臥夢也道:“你猜的不錯,他們三個的確死了,骨頭還在,要看還能領你們去。朱糙在哪兒,我也知道。”

  白蔓君身體一顫。手札之中有詳有略,詳的是無用的,略的是地宮內情況,他入了此處才知路徑彎折,認路也難。而對方在這兒的時間比他久,熟悉度也不可同日而語。

  江臥夢朝他招手,道:“你過來。”

  白蔓君不動:“你想做什麼!”

  江臥夢道:“我若想對付你,你以為能逃掉?只是我無壞心,你對我兒卻未必存好心,總得防著點。”

  白蔓君知他說的是真話。若他對上何一笑與江逐水,也許有勝算,可只是一個江臥夢,就能將他前路堵死。

  再不甘願,他也只得走到江臥夢身邊。

  江臥夢微微一笑,看了江逐水一眼,走在前頭領路。

  江逐水被他看得有些莫名,但還是跟著他去了,才走兩步,又被身邊人握住手。

  何一笑也不看他,只是抓住了便不肯松。

  江逐水掙了兩下,沒掙開,又覺得如此動怒未免太難看,只得隨他去。

  其餘人皆是沉默的,唯獨白蔓君停不下,問江臥夢:“是你與綠華下的毒?”

  這事是江逐水一直記得的,此時突然聽聞,心裡怔了怔。

  是了,他想,父親是不想要他的。

  想到此處,他腳步沉重,幾乎走不動路。

  何一笑發覺他異樣,攬了他胳膊:“怎麼了?”

  江逐水如何能說。

  那邊江臥夢道:“是我。”

  白蔓君愛笑語,縱是殺人害命的時候,也沒改了這習慣,此時卻沉聲道:“綠華愛你至深,你竟如此無情!”

  江臥夢頗莫名:“你怎會覺得她愛我?她分明只是不想待在浮玉山,又被你這兄長纏煩了,才與我來的獄法山。我二人各取所需,本就沒什麼感情。”

  白蔓君一直以為萼綠華是真心愛他,此時聽了這話,根本不信:“你胡說八道!”

  “只有你將她當做個小女孩,”江臥夢好笑道,“她恩怨分明,借我之手離開浮玉山,我假死之後,也是被她從棺里撈出來的。她看出我留有一線生機,想救下我,好與我做個了斷,只是挑的地方不太好,陰差陽錯入了這裡。”

  這是父母的事,江逐水一點不漏記在心裡,聽至此處,忽道:“可你們只兩――”

  江臥夢看他的目光溫和極了:“算上你,剛好是三個。”

  江逐水不說話了。三人只一個能出去,最後卻是他與母親在外頭。

  江臥夢看出他在想什麼,道:“她肚中懷了你,無論進來出去,既是一個人,也是兩個人。”

  江逐水心中仍有好奇:“……但母親未將毒全部過給我。”

  “你竟知道?”江臥夢挑眉,又道,“這事的確奇怪,我見著你時意外極了。按我估算,你與她之間只一個能活,可這張臉一看就知道是我的種。”

  他話說得粗,江逐水有些尷尬:“母親那時既有身孕,想來修為也有損耗,必定是贏不過你的,可為何最後是她出去了?”

  江臥夢泰然自若:“活兩個人比活一個划算,她腹中有你,便是兩個人,我自然讓她出去,有何難想的?”

  這話才真真叫人驚奇。江逐水只覺這人給妻子下毒毫不猶豫,救人時候也無顧忌,矛盾至極。

  江臥夢道:“此一時彼一時,我做的決定必定沒有錯。”

  的確沒有錯,江逐水心道,只是過於理智無情了。

  “我還以為你與母親有感情。”

  誰想江臥夢竟沉默了。

  “……你這麼一說,我倒明白了。綠華對我並無情愫,可那時我推她出去,她從來不欠人情,難免耿耿於懷――她只是想太多了。”

  不想多也難。江逐水聽他說了許多,仍然有些懷疑他是否說的真話,是否真的只是做了個簡單的最佳選擇。

  白蔓君陰著張臉聽完:“我不信。”

  江臥夢道:“隨你。”

  白蔓君一口氣堵在胸口,難受極了。

  可他還有更難受的時候。

  到了藥園,只一片空地,什麼也沒有。

  “朱糙呢?”

  江臥夢一派自然:“兩千年前便沒了。你以為隱山老人出去後,剩下兩人什麼也不會做?早就沒什麼朱糙了。”

  “我不信!我不信!你必定是騙我的!”白蔓君抱頭喊道,“我等了三十多年!三十多年啊!你騙我!你肯定在騙我!你們都騙我!你們從來喜歡騙我!”

  沒過一會兒,他竟捂臉嗚嗚哭起來,叫江逐水與何一笑目瞪口呆。

  “瘋子。”江臥夢低聲道了一句,隨手在他胸口拍了一下。

  他未用十分力,但白蔓君毫無防備,當即吐出一口血,一隻木匣自胸口落了出去,滾了兩圈,停在地上。

  這一掌,也叫他清醒過來。

  他彎腰拾起那木匣,拿袖子將塵土拂去了,小心翼翼抱在懷中,方控訴道:“你說不動手的!”

  江臥夢老神在在:“騙你的。”

  78、

  白蔓君從前與他做朋友的時候,被騙過許多次,未想這麼多年過去,仍栽在原處。

  他含淚道:“那你早就可以動手,何必帶我來這兒!”

  江臥夢瞥了眼空曠藥園,道:“自然是想看你希望落空的模樣。”

  江逐水聽得身上一冷,幸而師父手是暖的,將他握緊了。

  江臥夢注意到那隻木匣,道:“這裡頭是什麼?寶貝成這樣?”

  白蔓君平常鎮定,這時卻被他嚇到,連連後退。

  只是他受了重傷,如何比得對方,江臥夢隨手便將那木匣攝來,打開一看,卻愣住了。

  江逐水好奇,又與他站得近,不自覺探頭,只是角度不好,恰被擋了。

  江臥夢便將木匣稍轉了方向,好讓他看得清楚。

  江逐水自小受師父照顧,對方此時所做的與何一笑分別不大,他心裡感覺卻怪極了。

  只是他還是認真看了匣中物。

  裡頭是一顆心臟,裹著層薄冰。這木匣必定也有異處,才保得寒冰不化。

  江臥夢見他看完了,合上木匣,隨手一擲,穩穩落在白蔓君身前,未有一點震盪,可見在力道掌控上妙到毫巔。

  白蔓君方要奪回,不料他主動還回來,當即拿雙手護牢了,神態間竟有幾分稚拙。

  江臥夢道:“你喜歡這心臟的主人?”

  白蔓君盯著他不說話。

  江臥夢又道:“這是個女人的心臟。你既然這麼看重,想來其人在你心裡份量不輕。”

  何一笑擔心徒弟想多,一直沒說話,這時卻道:“是阿蘿吧。”

  江逐水想起那個綠衣少女:“怎會是她?她不是――”

  他忽想起,那個晚上,對方在他窗外,說他與阿蘿此生再不會分開。

  再不會分開。竟是這種不分開。

  江臥夢不認識阿蘿,倒沒這種感觸,白蔓君卻像被踩了尾巴的貓。

  “你們懂什麼!阿蘿本就只有這一顆心臟,我沒對她做什麼!”

  江逐水與阿蘿並沒什麼感情,但聽了這些,仍覺得有些難受。

  “什麼意思?”

  白蔓君抱緊匣子,下巴微抬:“她不過道旁的一具女屍,我到時軀體已毀,心跳仍在。我看在她與小妹有些相似的份上,難得好心挖出她心,放入匣中保存。你們可知這匣子何等珍貴!我為她耗費偌大心血,有哪處對不住她了?”

  江逐水想起阿蘿不類真人的神態,道:“阿蘿她……你之後去十二玉瓊島,給這顆心配了個人偶。”

  白蔓君面上傲色漸漸淡盡,眉眼溫柔下來,撫著匣子,又將臉也貼上去:“人偶精細,時時要打理,若離了我,不出一天便要崩散。她如何能離開我?如何敢離開我?”

  江逐水想起阿蘿那時的話:“……可你沒有告訴她。”

  白蔓君肩膀垮下來,垂頭喪氣:“我如何敢告訴她呢。”

  江逐水覺得他模樣有些不對,從前他見過的白蔓君哪有這般時哭時笑。

  江臥夢道:“他瘋了。早在見到我時,他就知道自己打算落空,後來見著荒廢的藥園,徹底沒了指望,瘋得便更徹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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