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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氏見到她,眼眶便紅了,哽咽道:“小魚,伯母也知今日過來,實在厚顏。從前確實是伯父伯母慢待了你,多有不是,原本伯母也是無顏登門的,只是你伯父如今病重,心裡還時時記掛你,你就大人大量,休要再計較我們從前的不是可好?伯母求你了……”

  雙魚原本有些驚訝於徐氏忽然找上了門。碰了個照面,雖才寥寥幾句,但以雙魚之聰慧,如何聽不出她話里的意思?倒似乎是那位伯父擔心自己記恨往事,這才活活被嚇病了似的。

  世上之人,本就百屬,有舅父這樣重情重義的,自然也有像伯父伯母這種涼薄之人。當年他們雖待自己無情,但大難臨頭撇清關係,也是人之常情。對於這對伯父伯母,她從前其實就沒怎麼恨過,到了現在,更談不上記仇,只是無意再往來罷了。見徐氏說完,一臉懇求地望著自己,道:“伯母言重了,從前的那些舊事,我早就不放在心上了。請伯母回去也轉告伯父,讓他放寬心,好生養病才最要緊。”

  徐氏聽她這麼說,才稍稍放下了心,又道:“若得了空閒,記得回家裡坐坐,伯父伯母一直盼著。”說完便巴巴地望著她。

  雙魚望了她片刻,最後道:“我記下了,過兩日,去探伯父的病。”

  在徐氏的心底深處,偶爾也還做過這樣的夢,倘若能認回雙魚這個侄女,讓她從自家嫁出去作與攝政王王妃,這樣才算是圓滿。只是自己也知道,這不過是肖想罷了,如今還能得侄女這樣的一句話,已經是她給了自己夫婦極大顏面了了,不禁喜出望外,再三地言謝,態度可謂卑躬至極。

  徐氏走了後,盧嵩說:“五嶽雖高大,不逆垢與塵。人非堯舜,誰能盡善?小魚,你有這樣的胸襟,舅父很是欣慰。”

  ……

  伴著兆豐年的紛揚瑞雪,爆竹聲中,大興朝的裕泰一年如期而至。

  入了正月,日子仿佛就從指fèng間飛快流過,一轉眼便過了元宵,攝政王大婚的日子也近在旦夕了。

  青麟台里。

  劉伯玉說完話,便屏息站在一旁。

  段元琛站了起來,踱步到窗前,推開窗戶,望著窗外青柏枝條上掛著的尚未融盡的一團積雪,陷入了沉思。

  昨晚深夜,劉伯玉的外甥劉榮給他傳來了一個消息,暗探密報,最近時日以來,京畿九門的戍衛營里,人事暗中有所異動,劉榮覺察仿佛不妥,連夜轉到劉伯玉跟前,劉伯玉一大早便求見了攝政王,稟告完,見他遲遲不語,遲疑了下,又上前低聲道:“王爺,臣的外甥劉榮,與那幾個中郎將平日處的很好,據他說,這幾人暗中與韓王有所往來。王爺大婚在即,到時全城防備未免鬆懈,倘若有人想趁這機會生事……王爺不可不防啊!”

  段元琛慢慢轉過身,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

  冊立攝政王王妃的前一天,宗正傳話,請韓王段元璟代攝政王到太廟先行祭告之禮。

  這是規矩,由選出來的一位宗室至太廟先行祭告,等大婚後,次日再由攝政王與王妃親自同行,再去祭拜一遍。

  段元璟年長於攝政王,在朝中素來也有威望,宗正請他代行祭告禮,也不算出人意表。

  到了辰點,韓王段元璟在宗正和禮部官員的陪隨下來到太廟,入了正殿,行過一番祭告之禮後,宗正與禮部官員先退了出去,剩段元璟獨留在懸了高祖武帝神像的龕位之前,陷入凝思之時,忽聽側旁有腳步聲傳來,轉頭望了一眼,不禁吃了一驚。

  太廟正殿兩側,低低地懸著兩道帳幔,有風不知從哪個風口入了,拂動著的一道帳幔之後,緩步走出來一個服了內監禮衣的身影,竟是已經許久沒有露面過的徐令。

  徐令走到段元璟的面前,朝他見了個禮,微微笑道:“有些時候沒見了,五王爺一向可好?”

  段元璟太過驚詫,一時竟沒了反應,回過神來,脫口道:“是你!你怎會在這裡?你不是已經告老出了宮?”

  徐令再次躬了個身,道:“回五王爺的話,奴婢是出了宮,只是沒走遠,這一年來,一直在替先帝守陵。”

  段元璟神色漸漸定了下來,盯著徐令那張不見波瀾的臉,半晌,冷冷道:“既如此,你好好守著便是,又來這裡做什麼?”

  徐令微笑道:“先帝走前,曾留了一封給五王爺的遺詔在奴婢這裡,說,要是哪天遇上了,叫奴婢給您。”說完,便從大襟里慢慢地摸出一卷黃布軸,神色忽然轉為冷肅,道:“韓王段元璟接旨。”

  段元璟一驚,遲疑了下,終於還是慢慢地跪了下去。

  第48章

  先帝在遺詔里是這麼說的,朕的那麼多個兒子裡,論出身,你的母家地位高貴,論才幹,你與老七不相上下,論處事,你一向就有賢名。雖然你很好地隱藏了你的心思,但朕早看出了你想取代太子替換他的野心。太子無能,你有這樣的想法,朕並不覺得驚奇。如果你做皇帝,朕知道你也應該會有一番作為的。太子令朕大失所望之後,朕並非完全沒有考慮過將你列入大統繼承之列,但最後卻還是沒有擇定你。朕知道你心裡必定有所怨艾,埋怨朕是出於偏愛之心才將你拋棄,埋沒了你的才能。其實你錯了,你想繼承大統的野心,並不是讓朕拋棄你的原因。甚至,在朕懷疑當日東宮失火一事與你有關的時候,朕也沒有追究。何故?朕當年還是皇子時,也渴望能夠能從眾兄弟中脫穎而出獲得高祖的賞識,繼而獲得帝位。朕之所以最後沒有擇定你,是因為你與老七相比,缺少了他的寬容之心。寬容這種品性,並非是成為好皇帝的必要品格,但在朕去了後,有一個有容人之量的皇帝,對朕的其他兒子們來說,卻至關重要。倘若由你登基為帝,朕無法保證你不會因為猜忌或者妒恨而對你的兄弟們施加迫害,是故思前想後,朕最後還是沒有擇選你。

  這封遺詔,朕是希望你一直不用聽到的。因為倘若哪天它在你的面前宣了,則就表示你正在預備施行大逆不道的舉動,這是朕最不願意看到的。朕的手足兄弟,至今無一人留存,朕每每想起,心中遺恨不已,朕希望你顧念兄弟手足情義,牢記當日棣華樓前朕的訓示,及時懸崖勒馬,不要鑄成大錯,將來無顏面對列祖列宗,則朕在九泉之下,也可放心了。

  “五王爺,先帝遺命,為藩屏國家,夾輔王室,故列爵分藩,賜渤海一地於你,封為渤海王,享俸一年五萬石,限期遷入封地,留王子在朝入侍。望王爺往後在封地助朝廷屏藩社稷,以鞏親親之誼。”

  “五王爺,接旨吧。”

  徐令宣完遺詔,將手中的那幅帛錦交疊,奉到了還跪在地上的段元璟面前。

  段元璟雙目盯著徐令手中遞來的帛錦,面若死灰。

  “我舅舅如何了?”

  半晌,他喃喃地問了一聲。

  “這會兒應當已經往青麟台遞交告病辭呈了吧。”徐令淡淡地道。

  段元璟唇角露出一絲似笑非笑的怪異表情,將目光慢慢挪到高懸於牆上的那副武帝遺容像上。

  像中之人,唇角分明微微上翹,帶著慈笑,那雙正俯視著地上的自己的眼睛裡,卻似乎又流露出了一絲冷淡。

  “父皇,父皇,你好——”

  段元璟突然大叫了一聲,隨即俯身趴在地上,嘔出了一口血。

  ……

  他從太廟裡走出來時,神情已經恢復常態,除了面色稍稍蒼白,腳步帶了些遲滯之外,宗正與禮部官員並沒看出什麼別的異常之處。

  ……

  太廟告祭順利結束,次日,便是攝政王的大婚之典。

  原本按照宗正司和禮部的安排,迎親時,由宗室使者代替他去往盧家,但段元琛沒有點頭,親自帶著官員、太監、侍衛等隨從,會同儀仗抵達了盧家。盧嵩領了全家上下在大門口跪接。使者高聲宣讀過詔書後,雙魚身著禮服,頭戴鳳冠霞帔,被幾天前就已經來了的安姑姑和另位宮中選出的喜娘扶了出來,在中堂跪受金冊寶印。

  吉時一到,她就要上轎,被段元琛接走,和他一道去王府了。

  段元琛無疑是喜歡自己的,她也同樣傾慕於這個男子。

  從他們認識開始到現在,差不多也有兩年多的時間了。不算短的一段日子,但兩個人真正靠近相處的機會,其實卻是那麼的少。

  這半個月來,這一刻越逼近,除了歡喜、羞澀和期待,雙魚也變得越緊張忐忑,甚至有時還會帶了些惶恐。

  但是到了這一刻,當他從舅父手中接過自己的手,緊緊握住時,此前所有的思慮都消失了。

  她披著霞帔,看不到他的臉,但卻能清晰地感覺到,他的手溫暖而乾燥,手心摩著她肌膚時,帶來微微的粗糲感,意外地叫她感到安心。

  她只感到了深深的不舍,捨不得離開舅父。

  她下跪,再三地向他辭行,透過霞帔的下端,看到他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只說了一句:“過去那邊,往後要好好侍奉夫君……”

  話沒說完,就停了下來。

  雙魚也覺察到了他話里的濃重不舍,自己鼻頭忍不住也就酸了,膝行幾步到了舅父腳前,伸手緊緊地握住了舅父的手。

  盧嵩眼睛裡也微微含了濕潤,臉上露出笑容,道:“傻孩子,吉時快到,趕緊隨王爺上轎去吧。嫁的近,往後又不是沒見面的機會了。”

  安姑姑笑容滿面地將她從地上攙扶起來,在禮官的頌聲和喧囂的鼓樂中,雙魚一步步地走出了盧家的大門。

  ……

  王府里張燈結彩,到處貼滿了紅色燙金雙喜字,懸掛了彩綢,甬道上也鋪著紅氈。一番繁瑣的禮儀過後,最後,雙魚終於被送入了洞房。

  她坐在鋪疊著大紅喜被的喜床邊上,靜靜地等了片刻,隨即聽到有人進來的腳步聲,接著,安姑姑便領著房裡的侍女太監,次第退了出去。

  喜房裡變得靜悄悄的。

  雙魚感覺到面上一陣微風拂過,閉了閉眼睛,蓋在她頭上的那塊霞帔已經被取下了。

  她慢慢抬起眼睛,正對上了段元琛注視著自己的那雙眼睛。

  他神采奕奕,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她,帶著亮光,眼神也和平時望著她時有些不一樣。

  雙魚被他這樣看了片刻,腦海里忽然浮現出很久以前,她初入宮時,安姑姑曾教她看過的那本讓人見了耳熱心跳的冊子上的畫面,原本就泛著紅暈的面頰更露嬌羞。

  “我……先去把頭髮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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