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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郃還沒答話,他的一名親衛驚慌地大喊:“將軍!火光!”

  “我知道!到處都是!”張郃不耐煩地嚷道。

  “不是,是陽武方向!”

  “什麼?!”

  張郃和高覽大驚,連忙登上一座被占領的箭櫓,冒著被狙擊的危險回望。他們看到了和劉平一樣的景色——當然,沒那麼清晰,但在這麼遠的地方都能看到火光,本身就已說明了火勢的規模。

  陽武是袁軍真正的屯糧地,可現在卻被曹操給端了。張郃和高覽可以預想到接下來的進展。十幾萬腹中空空的大軍被迫撤退,在敵人的追殺下四處就食。

  “撤!”兩名將軍僅僅只是對視一眼,就達成了共識。

  撤退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那個可怕的指揮者極有韌勁,而且預見力驚人,他總能提前一步算到袁軍的動向。袁軍每走一步,都會被他們最不願意見到的軍械打擊。

  張郃和高覽發揮出了全部經驗和智慧,才勉強把自己傷亡慘重的嫡系部隊帶出來。若不是曹軍數量過少,他們的損失還會增大。

  僥倖生還的兩名將軍把隊伍拉回了營地。此時整個大營已經開始亂了起來,所有人都注意到了陽武的大火,知道那裡屯糧的人很絕望,不知道那裡屯糧的人更絕望——因為他們看到烏巢也燃起了大火。張郃和高覽回到營帳,還沒來得及換下破損的甲冑就開始彈壓騷動。

  他們在諸營忙碌了許久,一邊維持秩序,一邊調動部隊,提防曹軍偷襲。正在這時,親兵卻匆忙叫他們返回帳內,因為袁紹派來了一個使者。

  這名使者來自於主營,傳達的是袁紹的一份口敘。口敘很短,先是質問這兩個人為何擅自行動,然後叱罵他們為何折損如此嚴重,最後宣布撤掉他們兩個人的兵權,立刻前往主營去領罪。

  張郃和高覽驚恐地對望了一下,高覽站起來問使者:“公則難道沒跟主公提起嗎?”按照約定,公則應該會對袁紹說明前線的情況,為他們二人擔保。可使者的回答讓他們兩個如墜冰窟:“這正是郭大人向主公提議的。”

  他們沒想到,公則壓根沒打算配合,而是挖了一個坑等他們跳。劉平也沒想到,公則壓根沒打算借這件事打壓張、高二人,而是想把他們徹底置於死地。

  “走!回主營去跟公則那個雜碎當面對質!”張郃嗷嗷叫道,他可著實是氣壞了。可高覽拉住他,苦笑道:“主公不會聽的。”

  “把皇帝也叫來對質啊!主公怎麼不會聽?!”

  “你跟了他這麼多年還不知道?若是陽武不起火也就算了,陽武火起,我軍敗局已定,主公不找個替罪羊出來,他面子怎麼會過得去?”

  張郃的憤怒一下子停滯住了。他和高覽確實是擅自行動,也確實戰敗而歸。這場大戰的替罪羊不扣到他們兩個頭上,簡直不可思議。

  “那怎麼辦?”

  “只有一個辦法了,就看你敢不敢。”高覽悠悠道。

  “什麼?”

  “再去一次曹營。”

  “還去?這次更打不動啊。”

  “誰讓你去打了?咱們可以去投……”

  張郃眼睛一瞪,“刷”地抽出刀來,高覽往後一跳,連聲問你要幹嗎。張郃一刀捅進旁邊使者的胸口:“既然要投曹,總得表表誠意。”

  在剛剛平息的官渡戰場上,出現了一幅奇景。剛才還一臉凶煞叫囂著要踏平曹營的兩個將軍,此時卻像兩個做了壞事的小孩子,帶著少數幾個親兵慢慢走到營前,雙雙跪下,手都綁到了背後。

  曹營的大門很快打開,全副武裝的重鎧步兵列隊而出,把他們兩個人團團圍住。

  “我等特來降曹公。”高覽抬頭,對剛剛還是敵人的士兵們說道。

  “曹公不在。”士兵很冷淡。

  “那主持大局的是誰?”

  “咳咳,是我……”

  一個疲憊而虛弱的聲音傳來,然後張郃和高覽驚訝地看到,一位風燭殘年的老頭子坐在一輛木輪車上,咯吱咯吱地被推過來。才十月季節,老頭子卻裹著一身厚厚的貂袍,好似一片蕭瑟的落葉。

  “賈詡?”張郃和高覽連忙跪倒。原來守曹營的,居然是這個老而不死的傢伙。

  “唉,兩位將軍不好好睡覺,逼著老夫陪著熬夜,這身體是撐不住了。”賈詡說。

  “不會不會,我等之前多有失禮,特來向將軍請罪。”高覽大駭,生怕賈詡真病死了,這筆帳要算到他們頭上。他太驚慌了,都沒注意到左右曹軍士兵古怪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個笑話似的。

  “老夫太累了,不能陪你們說話。這樣吧,你們兩位要想說話,就跟著這幾位走,去跟對面說一聲,免得別人掛念。”

  賈詡一指身後,那裡整整齊齊站著四五百人的步兵,中間還有一輛活動的高車。賈詡的意思很明顯,光是張郃和高覽兩個人過來不行,你得跟袁紹營里所有人表明態度。正所謂“物盡其用”。

  張郃和高覽看著賈詡耷拉下去的眼皮和乾枯的手背,覺得自己又被拽下了一個深深的泥潭。

  很快這輛高車在重鎧步兵的保護下,緩緩離開曹營,接近袁營。張郃和高覽站在最高處,大聲呼籲袁軍投曹。而他們的話,則被中氣十足的幾十條大漢重複地喊出來,傳到了前線袁營的每一個角落。

  袁軍全體正在因為烏巢和陽武兩場大火而惶恐不安,張、高二人的喊話,成了壓死大象的最後一根稻糙。

  普通士兵不了解整個局勢,他們看到張、高這麼高級的將領都投降,就會想當然地認為整個局勢已然崩盤。有些人朝曹營逃去,有些人則朝著河北老家奔跑,每一個人都失去了方向,那些軍官的呼喊再也沒有任何用處。一處出現崩潰,迅速傳染到十個營盤,隨即整個堤壩也開始坍塌。雄壯一時的河北大軍,竟一下子分崩離析,像一尊泥俑從高處直直倒下來,摔成萬千土塊。

  劉平在布局時,只算到了袁軍會被守軍打得頭破血流倉皇回營,可實在沒想到竟會有如此劇烈的變化。這一切,因為有賈詡的存在而發生了改變。

  張、高二人站在高車上,望著下面的亂象,無不感慨。即使是官渡的曹軍傾巢出動,也不如他們兩個這一嗓子喊出來的效果好。他們兩個投降只是臨時起意,而賈詡卻立刻想到了最狠辣的應對,輕輕一推,就把袁軍大營推了一個粉身碎骨,同時也斬斷了他們兩個人的回頭路。

  這個老東西,還是趕緊病死吧。兩個人心目中不約而同地想。

  賈詡沒聽到這句詛咒,他正坐在小車上,從曹營最高處的一個箭櫓俯瞰著整個官渡戰局。在他眼前,曹軍分成十幾個箭頭迅速出擊,狠狠地插入袁紹大營,讓混亂的局勢進一步演變成了潰敗,勝負已成定局。

  可賈詡既沒面露欣喜,也沒豪氣萬丈,他只是安靜地坐在車上,緊緊裹著貂袍,似乎跟這場改變中原的對弈一點關係也無。如果湊得近一些,就會發現,他渾濁的兩個眼珠看的並不是眼前的亂營,而是更遠處的陽武大火,那邊好像有什麼東西吸引著他的注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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