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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喘息了幾聲,輕聲重複道,“現在不比以前了,海那邊有人了……”

  到現在了,惦記的還是魯王……

  蕙娘簡直一陣無語,原有的感動,也是不翼而飛,但諸大臣卻都是痛哭流涕,沒口子答應了下來,全都擔保要一意維護正統,皇帝喘了口氣,艱難道,“地丁合一……繼續去搞,農戶很苦,商戶……又太富了……”

  最後的幾句話,幾乎是囈語了。權仲白翻了翻他的眼皮,搖頭道,“皇帝即將大行了。”

  他的手扶到了那根銀針上,眾人都看得出來——這根針一抽,只怕皇帝也就沒有多久了。

  楊閣老、王閣老等皇上一手扶植起來的人物,均是淚流滿面,良國公等人也都乾嚎了起來,皇帝費勁地鼓動著眼珠子,掃過了榻前眾人,他低聲道,“朕這個皇帝,做……做得還不錯吧?”

  也不知是在問誰,但眾人值此,自然都只有一種回答,“聖天子洞明燭照、堪比堯舜!”

  唯有權仲白,在這一片近乎哀嚎的回答中,低沉地道,“和先代比,你已經很有誠意了!”

  皇帝似乎只唯獨聽見了這一句話,他露出了一個放鬆的、乏力的笑容,雙眼空洞地望著前方,費勁地伸出手來,低聲道,“握住我的手。”

  聲音低柔,在一室嘈雜中,幾乎難以分辨。

  封錦便走上前來,跪在床邊,握住了皇帝瘦若干柴的五指,低低喚道,“李晟、李晟。”

  李晟單手收緊,微微點了點頭。

  權仲白垂下眼,輕輕地嘆了口氣,忽而也輕聲道,“實在對不住。”

  言罷輕輕一拔,將長針啟出。

  李晟原本平穩的呼吸,頓時急促了起來,他的眼帘慢慢地垂落了下來,十幾息以後,紊亂的呼吸聲,終究歸於平靜,和封錦緊緊相握的手,也漸漸鬆弛。權仲白低聲道,“皇帝已經大行了。”

  楊閣老哭得幾乎喘不上氣,忽而咕咚一聲,仰面暈死了過去,在一室悲愴的號哭聲中,蕙娘幾乎是漠然地望著這一切,仿佛是個旁觀者一般,超脫出來審視著室內眾人的言行:悲痛的諸閣臣,寧靜的封錦,哀傷的連太監……直到眼神和權德妃一碰,她方才清醒了過來。

  李晟已死,六皇子登基是名正言順,可以說,鸞台會終於是實現了他們的計劃——雖說不論是權世贇還是權世仁,都再無法看到這一幕了。但最後的贏家是誰,在一切塵埃落定之前,都還不能妄下定論。還有些不穩定的因素,需要處理。

  作者有話要說:晚飯吃得開心嗎!

  再猜今晚幾更!

  PS 雖然殺了很多人,但唯獨是寫小五和皇帝之死的時候,真的一邊寫一邊掉了眼淚。

  378重生

  皇帝去世,是一件非常興師動眾的事情,除非天災人禍,不然必定有一番禮儀好行了。——奈何現在也正就是天災人禍中,京城瘟疫才堪堪有了減弱的趨勢,誰知道人一多,會不會又流行起來?

  好在幾個顧命大臣都是親眼見證了皇帝遺言的,六皇子登基之事,已是順理成章,不容違逆地定了下來,現在暫還辦不到登基大典的事,還在忙著皇帝的喪事,但一應程序,到底已經是啟動了起來。權德妃和六皇子暫居後院,被嚴密地保護著,唯恐稍有不慎,讓新君感染了鼠疫,那國家可就要再迎來一番動亂了。

  也因此,雖然皇帝已經去世,但權仲白還是沒能脫身出來,繼續要在大內守護著新皇,蕙娘等人,自然也有人來安排住宿,這裡幾大閣老商議著怎麼根據現有條件來安排喪事時,蕙娘倒是空閒了出來,按說,此時她可進去陪伴權德妃,也算是和日後的太后拉拉關係。但蕙娘卻不欲此時和權德妃多做交流,只託詞自己長途趕路有些疲憊,只在自己屋內安歇。

  到得當晚,皇帝那邊靈堂設了以後,權德妃和皇子便被搬遷到遠處居住,免得被日後前來奔喪的各王公大臣給傳染了,閣臣們也占了個便宜,跟著他們搬遷到了避暑山莊新整理出來的屋子裡,此處比較清靜,剛滅過鼠也相對最為安全,自然是先到先得了。

  蕙娘因權仲白關係,分到了一間極為接近權德妃住所的屋子,權德妃也是帶話過來,讓她明日有暇便過去陪伴自己。——蕙娘尋思了一會,問得良國公已經回到下處休息,便逕自過去拜訪。

  良國公業已梳洗過了,但看到蕙娘過來,也不吃驚,而是謹慎地打量了一下這屋子,壓低了聲音道,“是生意上的事?”

  這種木結構房屋,隔音很差,要密談非得有心腹把守才行。但現在顯然是沒這個條件了,所以說話只能隱晦點。蕙娘一聽良國公問話,便知道他是誤以為自己來匯報鸞台會的事。她猶豫了一下,還是開門見山地道,“正是因為此事了,老家傳來消息……德妃娘娘的父親……沒了。”

  今日的震動,其實已經是夠不少的了,但這話依然是把良國公震得一個趔趄,他抬高了聲音,“你說什麼——”

  見蕙娘警戒神色,方才驚覺,忙又把音量給降了下來,“什麼叫做沒了?”

  蕙娘道,“當地山崩,又遇天災瘟疫,還有劫匪……都沒了。”

  這話已經是很強烈的暗示了,良國公張大了嘴,首次丟失了自己深沉的風度,跌坐在椅上,怔然望著蕙娘,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半晌,才低低地道,“都——都沒了?”

  蕙娘淡然頷首,良國公捂著胸大口大口地喘了幾口氣,“伯、伯紅——”

  “噢,他們一家倒是能及時逃得性命,現在已經往廣州過去了。”蕙娘淡然道,“除此以外,同和堂各地生意,因受瘟疫影響,損失也很大,有些夥計,也是被瘟疫奪去了性命……”

  良國公又大口喘息了幾聲,閉著眼緩了一會,又是不斷搖頭,又是拿拳頭砸自己的胸膛——若非還記得保持沉默這個要點,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是發失心瘋了……

  “你以為你在做什麼!”好半天,良國公才緩過神來,頭一句話便是壓低了聲音激烈的質詢。“仲白知不知道這事——你們瘋了嗎!動老家也就罷了,雖說……雖說連你大伯也算進去,是狠了點。但那處終究是心腹大患,遲早是要刀兵相見的,我也就不說什麼了——沒了、沒了全國各地的生意,我們拿什麼來安身立命?”

  他踱到窗前,推開窗子煩躁地四處張望了一番——不過,因為要忙皇帝喪事的關係,承德山莊裡本來就不多的太監宮人,現在幾乎全到靈堂去了,餘下的幾個,自然是緊著伺候權德妃和六皇子。院內此時實在是寂然無人。良國公這才合攏了窗子,暴風般卷到蕙娘身邊,儘量壓低聲音,暴躁道,“你我心知肚明!德妃和六皇子,不過是為寶印鋪路而已,兩人年紀相當,待到六皇子成人以後,行那狸貓換太子的計策,多不過忍耐幾年,寶印便可以皇帝生父的身份……”

  蕙娘再忍不住,她輕輕地笑了起來,這笑聲脆若銀鈴,響在靜寂的夜裡,是如此的理直氣壯,竟一下便將良國公的怒火給鎮壓了下去,讓他的憤怒顯得如此荒唐、如此突兀。讓滿頭白髮的老人家一下住了口,只能怒視著蕙娘,等著她的發話,好似兩人之間,她才是那個真正的上位者……

  “真是一脈相承。”蕙娘發自內心地道,“您這思路,和族裡的想法,真是一脈相承。打得也真是好算盤,摘了他們的桃子,再用一樣的計策,把歪哥推上位……不錯,若有我全力襄助安排,權德妃和皇六子,也大有可能要栽倒在我們的計策中。畢竟,她真正的靠山和親人已經倒台了,現在她們是不能不和我合作——可您想過沒有,我是如何在這幾個月之間,把這麼一萬多條命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扼殺在股掌之間的?”

  良國公顯然已有幾分亂了方寸,被蕙娘點醒,先驚後怒,“你——你——”

  “我知道我和仲白私下那些部署,瞞不過您。”蕙娘也收斂了神色,肅然道,“但我們的力量,可沒法幹得這麼幹淨利索。沒有許家和桂家暗地裡派兵襄助,怎可能把他們連根拔起?爹你機關算盡,始終是忘了一點:手裡有槍,說話才響亮。任憑你機關算盡,只要族裡擁有鳳樓谷,只要族裡有兵,我們始終都是受制於人!”

  良國公漲紅了臉,氣急敗壞地道,“受制於人又怎麼了?老子我受制於人二十多年了,還不是一手把局勢運營到了現在——你——可惡——你這無知婦人——”

  “你慣於卑躬屈膝、受制於人,我焦清蕙不慣於如此。”蕙娘面上仿佛掛了一層寒霜,她一字字地道,“昔年我祖父無知,被你們蒙蔽,將我嫁進權家。我認命了,卻沒認栽。權公爺,我對這個家的情誼,是因為仲白,因為歪哥、乖哥、葭娘,不是因為你們的算計和蒙蔽。讓我跟著你一道受制於人,讓我跟著你的安排行事……你以為你是誰,你憑什麼?”

  一番話句句誅心,良國公竟無以作答,蕙娘輕蔑地看了他一眼,“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早在我知道真相的那天,我就立下決心,誓要讓你們的這番謀算落空。不論是鸞台會還是你們國公府,在我眼裡都不是什麼好東西。仲白遠走海外的那天,我已經和他定下計劃,預算到了今天!不然,你以為仲白何等人品,竟然能默許你的計劃?他都不願順從你的安排了,又如何會讓歪哥的命運為你安排,去追逐什麼虛無縹緲的皇圖霸業夢!”

  “你——”良國公氣得捶胸頓足,偏偏又不敢放開聲音,只是憋屈到了極點,他憋了半日,才憋出了一句,“你這是何苦!我這計劃,何曾說得上是虛無縹緲——”

  “那又如何。”蕙娘淡然道,“九五之尊,你稀罕,我不稀罕。誰讓你算計我來的?真奇怪,你們這些人,怎麼個個都以為人家受你的算計,乃是天經地義的事,甚至還要去感謝你們的算計?你們實在也太自以為是了吧。”

  良國公徹底被氣得沒了聲音——老爺子實在是有點過了勁了,雙眼一翻,悄沒聲息地就栽倒了下去……

  蕙娘跟隨權仲白多年,也算是粗通醫術,一見老爺子便知道他是急怒攻心,一時閉過氣去了。稍微一掐人中,再兜頭潑了一碗涼水,良國公也就悠悠醒來,卻是氣得雙眼通紅,連話都說不出來了。亦不搭理蕙娘,只是坐在椅子上揉著胸口,連看都不看她一眼。

  “現在和你說穿,也是因為你和德妃畢竟還好說話,若是讓我和德妃去說明情況,彼此間沒了迴轉的餘地,一旦鬧僵,也容易兩敗俱傷。”蕙娘也不看良國公,自管自地道,“現在德妃除我們也沒了依靠,應當是能老實幾年的。至於別的事,看她表現再說了……若是不行,也不差這一個人,六皇子登基以後,她也就沒什麼大用了。當然,若能不走到這一步,大家寬和些那也是好的,起碼,對於我們權家來說會更有利。國公爺如此兢兢業業,不就是為了千秋萬代著想嗎?這個任務交到你肩上,我是很放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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