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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到此處,忍不住縱聲大笑,笑得差點喘不過氣來。

  世間事,原本都會有一個尾首相連、巧妙連環的結局,悲者看它是諷刺,樂者看它是幽默。

  儘管我也不知道下一刻是否就會走火入魔而身亡,我還是等到了亦非的另一個凱旋而歸。

  這一次亦仁又再次光顧盤口鎮,替亦非洗塵,可謂聖恩極隆。

  亦仁這一次還帶來了一個年輕人,他左眉間有一顆痣,淡色嘴唇,懶洋洋的表情,乍一眼看上去非常的普通。

  可他一笑,整個五官就變得極為生動起來,讓人移不開眼。亦仁開口閉口都是展亭,展亭。

  我倒沒想到原來頂替我才名的就是這麼一個青年人,他看起來似有一些不及其他幾位才子,不及宋青山這麼風度翩翩,也遠遠不及亦容這般驚才絕艷,可他卻是當今四大才子之首。

  附近但凡握有兵權的大將、番王、土番王都趕來朝聖了,一時王府變得車水馬龍,貴氣沖天。

  有幾位愣充雅人的土番王向陸展亭求字,陸展亭大為高興,立即賜字,還大方的給每位貴人都送福字一幅。

  一時間陸展亭寫得歪歪扭扭支離破碎的福字傳遍了整個王府。

  亦仁似既不尷尬,也不氣惱,只是拿著七倒八歪的福字含笑道:「這個字可比昨個兒寫的漂亮多了。」

  陸展亭得了夸,倒像是忽然沒了興致,拉長了一個臉再也不四處送字了。

  我訝異萬分,實在吃不准盛名之下的陸展亭是否得了失心瘋。

  一日,亦仁將陸展亭送到我這裡,笑道:

  「展亭,小秋可是貨真價實的才子一名,他如今雖然多病,不過卻不損於他的才學,你若喜歡可以多跟聊聊。」

  亦仁一走定,陸展亭就微笑道:「我又被他算計了。」

  他見我一愣,於是笑將手往我的脈門上一搭道:「我若救你,必定就無法瞞下去,若是不救你,必然於心不忍。」

  我這才明白,亦仁帶來陸展亭想必就是為了救我這條命,可陸展亭不知為何一直在他的面前裝瘋賣傻。

  因此他也不明說,只將陸展亭送於我這裡,料准陸展亭一定於心不忍,必定會出手相救。

  陸家的醫學聞名於天下,亦非的嗓子就是陸展亭之父醫治好的,亦仁既然是帶陸展亭前來,想必是認準陸展亭的技藝肯定蓋過其父。我不由心頭一振奮,陸展亭搭著我的脈門,臉色卻越來越差。

  我見他最後坐在窗前苦思許久,開口問道:「沒有良法麼?」

  陸展亭嘆氣。

  「你疾患的根源是一股寒流,它像脫韁野馬在你的血脈中遊動,遲早會滲透過你的血脈,滲入你的臟腑、骨髓。

  「這股寒流不似外部侵襲,卻似你體內自生,因此我可以用銀針限制它的流動範圍,卻無法根除它,若有一日它衝破我的限制,那時就醫石無效了。」

  我想了想,輕笑一聲,嘆了一口氣安慰道:「生死有命,原本誰都終歸要死,你能讓我多活一點時間,已經是感恩不已了。」

  陸展亭回頭望我,眼中充滿了憐憫,哀傷地道:「可是誰也無法預料它會在什麼時候衝破我的限制,只要你一激動,又或者體內的陰氣過盛,隨時都有可能。」

  我愣然半晌,原來我依然離死不遠。

  窗外是戈壁灘的春天,王府里的棗樹開了花,青白色的小花風一吹,能飄很遠。

  人的命有時便猶如這些花,即便將它們從屋外挪至屋內,凋謝的時辰依然不會晚到多少。

  當晚,主宴開至結尾,賓主皆歡的時候,本奴才拍案而起,端著酒杯笑問亦仁,道:「陛下,奴才有救駕之功,您還沒賞我!」

  亦仁微微一愣,但隨即溫聲道:「不知道小秋想要什麼賞!」

  我笑嘻嘻地道:「不敢,奴才只是不想再叫自己奴才了。」

  亦仁想了一下,便笑著點頭道:「好,朕赦免你,脫去你官奴之籍,並恩准你以後可以在任何貴族面前,包括朕在內,都可以自稱本人。」

  我撓了撓眉毛,搖了搖頭,笑道:「亦仁,這個賞賜太空了,你知道的。」

  原本還竊竊私語的眾位番王見我如此無禮,一時之間都靜了下來。

  亦仁仍是面帶微笑的道:「那你想要什麼呢?」

  我指著亦仁道:「我想要你將戈壁灘上一畝地賜於我,並且凡是亦家的子孫都不可以踏入此地。」

  底下一陣譁然,亦非猛然站了起來,道:「小秋,你要做什麼!」

  我沒去理會他們,只是與亦仁靜靜地對視著,隔了許久,亦仁淡淡地道:「准了!」

  這一下子,宴席給炸了鍋一般的熱鬧,連陸展亭也微有一些吃驚地看著亦仁。

  亦非紅著眼,咬著牙道:「陛下,您沒有這個權力。」

  亦仁端起面前的玉碗,他指間金色的護碗與剔透的青白色玉碗相襯,依舊是一股淡淡的帝王優雅。

  亦非仍舊是一身鮮紅的寬鬆袍子,長長的烏髮高束著散落在脖間,但是屬於他的那一分慵懶卻不見了,有的只是慌張、焦慮以及濃濃的擔憂。

  「哦?為什麼?」

  亦仁喝了一口碗中的酒笑問。

  「因為他是臣弟的奴才,即便皇上脫了他的官奴籍,他也早已賣身給臣作家奴了!所以臣弟以為,皇上你無權隨意處置臣的人!」

  「有道理!」

  亦仁點頭笑道,他轉頭問我:「小秋,你看這怎麼辦呢?」

  我微笑道:「那就請恭親王把那張賣身契拿出來瞧瞧。」

  亦非轉頭對站立一邊的嚴管家喝道:「還不去!」

  嚴管家連聲稱是,一路小跑將賣身契拿來,獻寶似的呈給亦非。

  亦非將連忙將賣身契打開,整個臉都白了。我知道為什麼,因為賣身契上的落款是我畫的兩個很圓很圓的圈圈。

  我笑道:「亦非,你瞧,賣給你的不是陳清秋,也不是顧九,只是兩個圈圈而已。」

  第二十章

  賣身皇家為奴,古往今來會賴帳的大約也只有我陳清秋一人,因此難怪他們從來沒在意過這麼大的漏洞。

  亦仁從微有一些呆愣的亦非手中抽過我的賣身契,微微垂目半晌才抬眼笑問,道:「小秋,那一畝地你想用來做什麼呢?」

  我微笑道:「我想拿來開一家客棧,戈壁灘上無雨也有風,就叫風雨客棧吧。」

  亦仁嘆了口氣,道:「真好名字,只可惜我無福去住兩晚。」

  我道:「亦仁,說真的,我實在不敢跟你住一個屋檐底下!」說完我哈哈大笑著轉身離開了王府的花廳。

  當聖旨到手的時候,亦非又來找我,不過短短數日,他像一下子憔悴了許多。他從來是一個不善言辭的人,而我今生說得太多,所以兩人一時相對無語。

  最後亦非輕嘆息了一聲,道:「皇姐被十哥拿住了,你想去見她麼?」

  我心中一動,過去對亦容的那種既畏且怒的心早已經淡了,現在倒是對她有一絲憐惜,於是我點了點頭。

  亦容性情剛烈,情緒激烈波動遠超過任何一個練冰心訣的人,因此她很快就走火入魔了,亦仁的人抓到她的時候,她的腳已經不能動彈。

  亦仁在盤口鎮不遠的繁華城鎮,修建了一個藏書庫,那裡就被當作關押亦容的地方。

  藏書庫其實是原有的省分書庫加以擴建而成,即便算不得建得如何氣勢磅礴,但也修繕一新,頗有幾分皇室的典雅。我簡直能從這個書庫看到後面亦仁淡淡微笑的面孔。

  我以為亦容不會見我們,但是我猜錯了。亦容高高坐在書庫的大堂里,神情端莊地接見了我們。

  她依然是華服榮裝,一頭銀絲盤於腦後,紋絲不亂,與她那襲淡金色的袍子相互輝映,更顯雍容。

  她幾乎是用俯視的目光來看我們,我靜靜地看著她,亦非有一些激動,他的呼吸聲很重,但我倆都沒有說話。

  亦容微笑道:「陳清秋,我還為你會與我的見解有所不同!」

  我輕笑了一聲,走近了她兩步,道:「現在知道咱們見解一致,也不算晚,是不是?」

  亦容那雙酷似亦非的棕色眸子淡淡的掃了我一眼,紅唇微露皓齒笑道:「可惜我已經對你不感興趣了。」

  我碰了一鼻子的灰,只好自嘲道:「是,是,公主對在下感興趣的時候,是在下不識抬舉。」

  亦容淡淡地道:「我原本以為你跟他很像,藐視塵規,不拘凡俗,八分放浪形骸,九分滿腹詩華……很可惜,你卻形似神不似,只不過是一個固步自封,眼高過頂的庸俗之人。」

  我張了張嘴,我自認嘴巴刻毒無人能及,如今面對亦容神態輕淡的刻薄之詞卻無以為對。

  若非我一開始就存了輕視亦容的心,又何以會一早就下斷詞於她,連她的畫看一眼都拒絕了。亦容之言雖尖銳,卻是一針見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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