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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穠華銘記於心。」

  相敬如賓,說的也許就是這場應答。

  內室陷入緘默,年輕的帝王看了她一會,向她的肩膀試探伸出了手。

  儘管出嫁前秦穠華已反覆提醒自己不可避免的洞房之夜,但在那一刻,她還是不自覺地緊繃了身體。

  元皇的手像被看不見的烈焰燙了一樣,飛快縮了回去。

  他垂下眼眸,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元皇起身說:「你先歇息吧。」

  他步出內室,揮退震驚的內侍,在外間的羅漢床上坐了下來,珠簾搖晃,元皇的身影在百寶簾後影影綽綽,秦穠華聽見他對躬身靠近的貼身總管低聲說:「……拿摺子來。」

  半晌後,神色忐忑的陪嫁宮女從殿內趨步走入。她小心謹慎,跪於腳踏,壓低聲音道:「陛下喚我進來伺候公主……皇后洗漱。」

  看她神情,應是想問為何大婚之夜陛下卻在外間批摺子,但礙於陛下就在外邊,她才竭力按下了疑問。

  「……這樣也好。」秦穠華說。

  對自己,也對陪嫁宮女。

  陪嫁宮女青陸神情複雜,欲言又止。

  青陸攙扶著秦穠華往妝鏡前走去,她卻在中途改變方向,走到一條長几前停下腳步。

  厚重沉穩的紫檀木長几上放著一個朱漆金塗銀裝的盒子,盒蓋上下各嵌一鳳,首尾相銜,莊重華美。她打開盒蓋,一枚純金打造的「皇后之寶」靜靜躺在其中。

  皇后之寶,皇帝之寶。

  差之毫厘,謬以千里。

  她曾因這天下滿懷壯志,但又如何能夠想到,若干年後,她能為這天下所做的最後一件事,就是遠嫁他國,安分守己,「做一個女人應做的事」。

  她關上盒子,說:「放去我看不到的地方。」

  青陸低聲應喏。

  她忍下咳嗽的衝動,坐到妝鏡前,看著青陸取下璀璨而沉重的頭面。

  鏡中人,消瘦蒼白,就連胭脂也被臉上雪色浸透,像一朵覆著厚厚積雪的黯淡紅梅。曾幾何時,這張臉上也有如沐春風的微笑,如今卻已只剩心如死灰的漠然。

  大婚當夜,秦穠華原以為是個無眠夜,然而,她卻睡得比舊都淪陷後的每一夜都要好。

  夢裡,沒有處心積慮扳倒她的親弟弟,沒有痛斥她惑亂朝綱,牝雞司晨的檄文,沒有將舊都淪陷,國破家亡通通遷怒於她倒行逆施的百姓。

  她為天下人嘔心泣血,天下人不會懂,她為天下人奮不顧身,天下人也不會懂,她不忍傷天下人,天下人卻忍將她踐踏成泥。

  讓她失敗的敵人不是口腹蜜劍的太子,不是心懷鬼胎的陸雍和,是天下人,是她燃燒自己也想拯救的天下人。

  她所做一切,終究是螳臂當車。

  一滴淚珠從鴉羽般濃密的睫毛下滾出,在它滴落玉枕前,一隻骨節分明的大手將它接住。

  伏羅坐在榻邊,小心翼翼地撫平了她眉心的糾結。

  「毘汐奴……」

  ……

  秦穠華醒來時,殿內已經沒有元皇的身影。

  她在青陸的服侍下沐浴更衣,梳洗打扮,聽著她在身後輕言細語:

  「公主……皇后好幾年也沒睡過懶覺了,來了大元後,青陸原本擔心娘娘夜不能寐,沒想到娘娘今日竟然睡到日上三竿,看來娘娘來這大元,也是有一點可取之處的。」

  秦穠華說:「陛下走時,你該叫醒我的。」

  「是陛下讓我們別來打擾娘娘休息的。」

  「……陛下昨夜睡在哪兒?」

  「不知道。」青陸搖了搖頭:「娘娘睡下後,陛下就讓所有宮人出去了,今早也是,陛下沒讓人服侍,自己穿好衣裳就離開了。」

  秦穠華沉默不語,青陸繼續道:

  「娘娘今後可以想睡到什麼時候就睡到什麼時候,昨日我已問過了,這宮中並無嬪妃,娘娘不必待人晨昏定省,也不必去給人晨昏定省——這後宮中,除了宮女,就娘娘一個女人呢。我看這元皇啊,沒有外邊傳的那麼可怕,至少對娘娘來說,沒什麼可怕的。」

  秦穠華看著鏡中的她侃侃而談,啞然失笑。

  「娘娘,你笑什麼?」

  「我笑你嘰嘰喳喳,讓我想起一個故人。她啊,也像你一樣,說話直來直去。」秦穠華道:「如今我們來了大元,就不可像從前一樣行事肆意了。元皇在外的傳聞,不會是空穴來風,你要謹慎為好。」

  青陸面露愧疚:「還是娘娘想得周到,奴婢受教了……」

  「元皇的求婚國書一年一封,本是為了挑釁大朔之舉,如今大朔點頭,他順水推舟娶了我,還願意讓我坐上後位,心中定然還有什麼企圖。」秦穠華放輕聲音,如若喃喃自語:「你我,都需謹慎為上。」

  青陸鄭重點頭:「奴婢一定小心謹慎,不給娘娘拖後腿。」

  秦穠華起身:「出去走走吧。」

  青陸連忙扶住她:「娘娘要去哪兒?」

  「梧桐宮已毀於大火,看看假的也好。」

  秦穠華步出宸宮,拒絕了鳳轎,卻不能拒絕一定要跟隨其後的諸多宮人。

  「還請娘娘憐恤奴婢,陛下派我們來照顧娘娘,若娘娘在宮中傷了個小指頭,我們都難逃一死啊。」

  幾十個宮人跪在地上一齊向她磕頭,好像她不讓他們跟著,就是在讓他們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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