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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當日在自己老爹的壽宴上做下如此驚世駭俗之事,自然不可能善了。江湖上傳得風風雨雨,將他好不容易積攢下的威名一夕間敗光了。信雲深並不覺得可惜,那些東西他以後還可以再掙,只是他也不會這時候強做出頭鳥。他便安心地與高放隱瞞身份到處走走看看,等他爹把一切麻煩都擺平再說。

  老爹擺平麻煩,他再擺平老爹。這就是信雲深的計劃。

  高放看著這小傢伙心安理得地把責任拋給別人的無賴樣,不由得搖頭嘆息:“居然是個紈絝子弟。”他當初一定是眼花了,才會覺得這傢伙是個頂天立地足可託付終身的男子漢吧。

  男怕入錯行,亦怕嫁錯郎。所託非人,所託非人啊——

  那一日之後又過了兩個月,信雲深不知道得了什麼消息,一早起來把自己打扮得神氣活現,一揮手道:“走,小放,跟我回家!”

  高放很懷疑他的判斷,以信老頭那個火爆性子,這時候回去不是找抽麼?

  信雲深似乎極有自信,大模大樣地牽著高放的手回到清風劍派,果然那信白一看到他便立刻火冒三丈,連高放都不放在眼裡了,抽出劍來就欲大義滅親。

  信雲深不跑不躲,撲通一聲跪在信白腳邊,抬起煞白的小臉,忍著淚水道:“爹,你居然這樣對待兒子,你讓兒子太失望了!我到底是不是你親生的了?!”

  信白被他兒子這無恥的惡人先告狀驚呆了。老夫怎麼對待他了?老夫根本什麼都沒幹吧?

  他沒日沒夜地替這個臭小子收拾爛攤子,吃不好睡不香。這不孝子闖了這麼大禍,他甚至還沒動他一根手指頭呢,連罵兩句都沒有,他還這就失望了?這就不是親生的了?!

  信雲深衝著一邊的師兄弟使眼色,先把他爹手裡的劍拿走再說。

  信雲深繼續道:“爹你也年輕過,你就沒有過愛而不得的經歷嗎?!你卻還要讓兒子嘗盡痛苦。”

  信白老臉通紅,你爹沒有這樣的經歷,真沒有!

  信雲深道:“無論如何,兒子這輩子就只要小放一個人。我知道爹肯定不會同意的,兒子這次上山來,就是向父親辭行。您若不想看到兒子,兒子就再也不會出現在您老人家面前。等兒子以後有了孩子,會托人告訴你他的名字和生辰,畢竟他是你的孫子。好了,不說了,爹你保重!”

  他說完起身拉上高放就走。

  在場的幾個小弟子都有點暈暈乎乎。小師弟(小師兄)手裡拉的是個男人吧?他怎麼能生孩子?難道他還要娶別的媳婦?那他還這麼大義凜然理直氣壯?我們清風劍派不該出這麼渣的男人啊?話說回來那魔教堂主怎麼不生氣呢?外面的江湖果然好亂——

  反而信白完全不覺得這裡面有什麼問題,他在後面怒道:“逆子你給我站住!誰准你走了!”

  信雲深停住腳步,微微回頭痛心道:“各位師兄弟們,我爹就拜託你們照顧了。”

  高放抬手撫額,演太過了吧小子?

  不但是他,在場眾人無不汗顏,可見其演技之浮誇。偏偏他爹信老頭十分捧場買帳,聽到兒子這樣決絕的話語,聽出他去意已決,心裡竟是心痛難當。

  他把兒子養得這麼出色多麼不容易,這個兒子還向來孝順聽話,又十分爭氣。如今他只是年少氣盛喜歡一個出身魔教的男人,難道只因為這樣就要逼走他嗎?!

  “夠了,你給我回來!”信白命令道,他一轉身負手重重嘆道,“算了,你大了,爹也管不了你了,你愛如何就如何吧!你要喜歡魔教喜歡男人都隨你,最重要的是我清風劍派的幼孫怎麼可以流落在外無名無份?!”

  魔教無所謂了,男人也無所謂了,連男人生娃都毫無障礙地接受了?高放又一次嘆為觀止。他從前以為所謂江湖正道都是一些滿口道德人倫的老頑固,信白更是箇中翹楚。先是楚飛揚和信雲深打破了他的成見,如今連信老頭都這麼不拘一格了。這時候他才相信,楚飛揚和信雲深果然是信老頭能養得出來的孩子。

  不得不說信掌門看似頑固,一旦接受了這個現實,他的接受尺度竟然遠比一般人博大。不愧是和袁康壽結緣數十年的老前輩!高放在心裡肅然起敬。

  信雲深得了梯子自然順勢而下,拉著高放回到自己的院子,就這麼安頓下來了。

  高放對事情發展得這麼順利還有些迷糊,問信雲深道:“你爹怎麼這麼容易就放過你了?”

  信雲深得意道:“知父莫若子。我爹脾氣大可是心軟得也快,何況,大師兄早帶君教主和小石頭回來過呢,他的寶貝徒弟沒死,還娶了魔教教主,還生了小石頭。他看到小石頭心裡也早鬆動了。我回來哭鬧一通不過是給老人家一個台階而已。”

  信雲深拉著高放將他抱在懷裡,親親他的臉龐:“我爹已經承認了,從此以後,你就是我清風劍派名符其實的兒媳婦啦——唉喲!”

  高放收回敲他腦門的手指,笑道:“讓你胡說。”

  信雲深摸著腦門一臉控訴地看著他,高放便又笑著湊過去親了親,以示安撫。

  此時的他卻是想不到,當一個名門大派的“兒媳婦”,豈是那麼簡單的事。

  高放本以為他住進清風劍派以後便是一切風波的終點,從此以後他將和信雲深過上幸福的生活。但是當這一天來臨的時候,他才發現這想法略天真了。

  本來他是魔教堂主,信雲深是正道俠士,他爹是中原武林的龍頭老大,這關係是多麼簡潔明了富有美感,大家見了面只管打打殺殺也不用在乎會不會傷了和氣。

  可如今因為他和信雲深的關係使得大家變成了一家人,原本應該是江湖糾紛,現在便成了家務事。俗話說清官難斷家務事,可見這裡面有多難纏。

  住進來的頭幾天,信雲深先是安排了幾個裁fèng來給高放量體裁衣,一口氣將春夏秋冬四季常服全備齊了,連著參加重大慶典時的衣裳也置了四五套,又有幾十件價值不菲的佩飾也一併打好。

  這只是小事,高放本不覺得有什麼,沒想到第二天就被信白召集到大殿裡,當著幾個長老和數位師兄弟的面將信雲深教訓了一通,斥他揮霍無度,好吃懶做,貪圖享樂,見色忘本。

  高放在一旁聽得黑了臉色。這什麼意思?雖然老頭子是對著信雲深發的火,可這不是擺明了指桑罵槐說他的不是麼?這才剛來你們家幾天就這麼刻薄,做幾件衣裳還惹了瓜落,還清風劍派掌門呢,有這么小氣的麼?

  若放在以前他有百十種毒藥可以讓這清風派掌門吃點苦頭,可是現在他有氣也只能往肚子裡咽。因為老頭子不只是清風派掌門,還是信雲深的爹!

  可憐他在天一教呆了這麼多年也沒受過這麼多冤枉氣。高放回到自己的院子,氣得胸口也疼胃也疼,信雲深在一旁心疼地又揉又吹。

  這卻是情理之中的結果。為江湖中人時大多不拘小節,便是高放這樣溫柔細緻的人也遠比一般人來得灑脫,如今乍然入了這清風劍派的大門——但凡像這樣聲名卓然的名門大派早已不是單純的江湖幫派那麼簡單,反而上至朝堂下至工商都有所涉足——一個江湖人一腳踏入了這深宅大院,碰上的全是些家長里短的瑣碎事情,還不能快意恩仇,著實憋屈。

  便是信白信掌門,若是對付從前的“魔教妖人”,他只會一劍刺過去。但對如今跟了自己兒子的高放,他就算不滿意也只能拐歪抹角地給人氣受。

  高放撫著胸口氣道:“你爹真是個老狐狸,這是給我下馬威呢。”

  信雲深點頭應和道:“太過分!”

  高放哼了一聲道:“還好你是獨子,不然還有沒有我的立足之地了。”

  信雲深抹了一把汗道:“小放,你想太多了吧……”

  高放一揮手道:“不管,老頭子既然出招了,我若不回敬豈不是太對不起他老人家了。”

  信雲深連連點頭:“必須回敬!”心底卻在惆悵流淚。

  為什麼他有一種將要夾在“刁父”和“嬌妻”中間周旋的苦難預感?可是最過分的難道不是他其實到現在都還沒有跟小放牽小手滾床單呢!

  為什麼他會落入這般境地?為什麼?

  江湖上為什麼如此平靜呢?方小月夫人你不繼續報仇了嗎?!夫人真乃女中豪傑請早點復出東山再起吧!

  向來善解人意的高放這時候卻對信雲深默默哭泣的幼小心靈全然無視,讓信雲深在一邊給他打著涼扇,沉吟思索著如何扳回一城,至少讓信老頭不敢再找他的麻煩。

  轉天下午,高放煲好了一罐湯,讓信雲深端著,兩人一起給信老頭送去。

  信雲深疑道:“小放,這湯沒問題吧。”

  高放輕哼一聲:“我還不屑用那種下作手段。這可是強身健體的藥膳,尋常人還吃不著呢。”

  信雲深點點頭,又道:“可是沒用啊,我爹可固執了,你這樣示好沒用的。他雖然認可了我們的事情,可是心裡總是不滿的,以後恐怕還會藉機生事,一罐湯可收買不了他。”

  高放輕笑道:“你便看著吧。”

  二人到了信白門外,高放讓信雲深先進去,自己在外面站著。

  信白見這討債兒子居然還知道煲湯給他喝,原本還有五分不滿這時候也只剩三分了。

  “這才剛吃過午飯,喝什麼湯呢!”信白嘴上斥道,臉上卻分明是滿意的神色。

  信雲深笑嘻嘻地倒了一碗湯端給他,乖巧地道:“爹,這湯可是好物,強身健體養生大補呢,您快趁熱喝了吧。”

  信白端過來喝了一口,被那怪味沖得皺了眉頭,艱難地咽了下去才道:“這湯這味怎麼這麼怪?”

  信雲深道:“這是藥膳呢,味道是有點不一樣。”

  信白點點頭,既然是兒子孝敬來的,味道再怪他也忍了!

  信白幾大口喝光了兩碗湯,擱下湯碗長出了一口氣,端起茶碗道:“雲深啊,這湯是你跟誰學的?”

  信雲深搖了搖頭,笑咪咪地道:“這是小放親手褒的呢,加了好多罕見的藥材,是他孝敬爹的。”

  信白一聽一口茶噴了出去,還不及開口,便看到那條小毒蛇就站在門邊,笑得一臉高深莫測。

  這小毒蛇一身是毒,彈彈指尖就讓一個武功高手昏迷了好幾天,信白實在太了解他的厲害了。

  如今他喝了小毒蛇親手褒的湯,雖然他肯定不會毒死自己,好歹他是信雲深的老子,可是他要下點別的什麼藥來,他這一把老骨頭,也受不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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