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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心中狠狠一跳,萬念俱灰之時只感到那股俯衝之勢驟然凝滯。

  猛地抬頭,只見一片金色日光中那人背光的臉龐微微朦朧,他的手有力地扣住她的皓腕,讓她不得下落絲毫。

  蘇長菁慌亂之中下意識朝下一望,霎時寒氣絲絲爬上了脊背——懸崖萬丈,底下隱約白骨森森,一條腥紅長河緩緩流動著,仿佛凝聚著千年的陰寒之氣。

  她一襲紅衣,在大風呼號中衣袂翻飛,像極了一朵迎風搖曳的木芙蓉。

  可是此刻,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有多恐懼。

  現在只有他們二人,這是他落井下石的最好機會!

  只要他輕輕鬆手,她就會瞬間墜入地獄,萬劫不復。

  他是不是在光暈中玩味地笑了?他是不是等候這一刻已經多時?!

  蘇長菁仰著頭死死地盯著錦瑒的面龐,一向迷人的翡翠眸子不自覺地染上了一層驚恐。

  一陣天旋地轉之中,她聽到他驀地低沉說道:“我是不會鬆手的。”

  木芙蓉在這風靜的一霎也仿佛凝滯了一般,略無任何反應。他有些焦急地用左手使勁握住她的手腕,右手也遞出,低聲喝道:“聽到沒有?把手給我!”

  蘇長菁這才仿佛回過神一般,乘他之力攀上了懸崖。兩人離那懸崖遠了一些,有些氣喘吁吁地坐在地上。

  “謝謝啊。”她眼睛瞟著別處,揉著發紅的手腕,頗有些不自在地道。

  “你不必跟我客氣,說起來我們二人在此地還應該互相扶持才是。”錦瑒擺擺手,低眉輕笑,拂了拂袖子上沾染的灰塵。

  蘇長菁的眸子之中迅速划過一抹異樣之色,眼神複雜地低低“嗯”了一聲。

  那道天塹突然憑空消失了,仿佛懸崖、白骨、血河從來不曾存在過一般。

  巨大的裂痕彌合起來,沙漠天衣無縫地與冰原對接,其兩旁有兩座巨大冰山,中間的道路很窄,但是放眼望去萬里茫茫,不見盡頭。

  在這塊神秘的禁帶之上,不同的景致、環境,乃至氣候,都可以毫不違和地銜接在一起,仿若自然造化。

  眼前的這條道路似乎是從一整塊冰川之中開闢出來的,恰容兩人並肩通過,風於其間呼嘯而過,發出“嗚嗚”的聲音,如怨如慕,如泣如訴。

  入口處立著一塊冰碑,名曰“冰風谷”。其上書:風谷勁風猛烈,寒風疏狂,心有惦念者,則疼痛加身,恍如肝腸寸斷。心不動,則人不妄動。行走塵世,唯有不動情者,方得成就自身。

  錦瑒面無表情地看著那碑文,半晌低頭露出一個冷笑。

  一個心如玄鐵、殘酷無情的冷冽之人,如何才算完整?若是一味滅七情絕六欲,不知情為何物,又怎會知道生而為人,竟有這樣極致的幸福?長相思、常惦念攜來的俗世苦痛,都不及那人青驄馬上流光溢彩的一回眸。

  他無畏身前狂風蕭索,毅然決然地向前邁步,眼中精光閃現——就讓本王來看看,你這冰風谷的威力如何!

  踏進冰風谷的一霎那,勁風席捲而至,如滾滾浪潮一般擊打在兩人身上。蘇長菁倒未覺出明顯痛意,只感到那風肆虐而又張狂,吹得人睜開眼睛都覺得有些費力,鼓脹不已。

  反觀錦瑒,則面色立即煞白了起來,仿佛脆弱如一張白紙,豆大的汗珠從額間密密麻麻地滲出,接連滴落在雪白無垠的冰原之上,敲打出一連串凹凸不平的小坑。

  她發覺了他的異樣,心中微微一緊。難道,他已經有了愛戀的人了嗎?

  那風如利刃般狠狠刮著錦瑒的肌膚,疼痛入骨,甚至他的臉上都出現了些細微的血痕。那痛似凌遲般,仿佛要把他的血肉一刀刀、一片片地割下,五臟六腑之中仿佛也出現破碎的裂痕。

  他卻依舊堅持著行走著,步伐緩慢而堅定,絲毫未曾退縮。在這般蝕骨入心的疼痛下,嘴角反而慢慢綻開一抹微笑,姿容傾城。

  他很開心,因為這冰風谷回答了平素讓他感到困惑的問題。

  他到底有多愛她?一直以來都不得而知,而現在卻是知曉了——

  有多痛,就有多愛。

  這痛越是深入骨髓、剝膚剖肝,這愛越是刻骨銘心、歷久彌新。

  “川兒……”這一聲是這樣幽幽嘆出來的,嘆過了太多漫長歲月,嘆過了太多別離苦難。

  每當重聚之後他擁她入懷,嗅著她發間的一縷清香時,那綿長情意都昭示著如今,這劫數是他必須要面對的,不能逃避也無需逃避。

  愛一個人,何錯之有?!

  要忍受經年不知歸期的離別,要笑對無情風雨加身的來日,要品嘗深夜滿腹辛苦的思念,要懷容時刻折損己身的憂心。你說,這愛,何嘗不是苦?

  可它帶來的甜,只一絲就抵得上所有的苦痛辛勞。就像錦瑒如今,即使覺出仿若千刀萬剮的錐心疼痛,也未曾皺一下眉頭。

  只因,他甘之如飴。

  蘇長菁望著錦瑒蒼白如玉的容顏,面色複雜不已。川兒,就是他所深愛的女子的名字嗎?心中像是被針輕輕扎了一下,她恍惚間感覺這風仿佛也變得冷厲起來,細細的痛意如小蟲啃噬一般生長出來。

  他昂首闊步地向前走著,她卻放慢了步伐,漸漸掉落在他身後。微光中他背影挺拔,身姿頎長,蘇長菁怔怔地看著,想起了赤雲九霄之上長久鐫刻在她腦海中的一幕——一片輕柔軟雲之中,少年翩然轉身,笑意悠然,雙眸翠綠,目光亮過那耀眼燦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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