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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苒點點頭,沒說謝字。

  任舒的葬禮很簡單,來的人不多——任苒把手裡的那束花放下,他這時候突然想,不知道當年任舒辦理自己的葬禮時時什麼心情。

  任苒退後幾步,他的目光游移,然後再一處停下來。

  那裡是······

  任苒朝那邊走了幾步,俯下身看。

  那是······

  那墓碑上面嵌著一張黑白小照,照片上得人額前的頭髮有些長,擋住了眉毛。

  那是任苒自己。

  這時誰的安排?

  這對兄弟生時不合,死後卻被埋在一起比鄰而居——這聽起來簡直像個一點也不好笑的黑色笑話。

  墓前很乾淨,看得出一定有人精心的定時打理,墓碑和基石都是最貴的那種,任苒不知道是誰把他的墓修得這麼低調奢華,總之不是任舒,他沒那心,就算有,也沒那個錢。

  有人站在他旁邊,任苒轉頭看了一眼,是孫浮白。

  他拂了拂墓碑,那上面乾乾淨淨沒有一點積塵灰土,動作輕柔得像是在輕輕撫摸情人的頭髮。“他在的時候我沒待他好過,他死的時候大概也不記得我。不過,我就是一直沒忘了他。”

  任苒直起身:“做過的事就不要後悔,也不用總是向後看。”

  他真的不恨孫浮白。

  是的,他忌憚他,這個人總讓人捉摸不到他心裡在想些什麼,也猜不到他下一步會做什麼,是個很危險的人物,但是任苒不恨他,他和孫浮白之間的事情,就算重來一次,也還是那樣做。

  他不愛他,也不恨他,他只是遇到他,然後兩個人生的軌跡交錯,再走過。

  孫浮白臉上沒有表情。

  他的臉上很少有別的表情。

  任苒轉過頭,任舒的墓前,人已經走得差不多,程士祥還站在那裡。

  一個穿著黑色大衣的女人正緩緩朝這邊走來。

  一點寒意拂在臉上,任苒抬起頭來。

  下雪了。

  他的神情沒有什麼破綻,孫浮白仍然看出來剛才他的反應不同尋常。

  “你認識她?”

  “她是······任苒和任舒的母親。”

  任苒以為這輩子不會再見到她。

  歲月總是厚待美麗的人,她看起來只像任家兄弟的姐姐一樣,皮膚白,嘴唇塗成深紅色。

  孫浮白站在任苒身後沒有動。

  雪花飄飄灑灑,越來越密。

  潔白的飄過眼前的紛雜影子,就像一條展開的舞裙,雪白的、柔軟的,緞子質地······旋轉,旋轉,音樂聲迴蕩著。

  任苒一瞬間回到了他只有五歲的時候,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燈燦燦閃亮,在地下、在牆上投下許多交錯的光影,女人的裙像是一片雲彩,在舞池裡飄動,旋轉。

  任苒蹲在沙發靠背後面,男人的手摟在女人的腰上面,任苒聽到笑聲,肆無忌憚的,男人的,女人······或許,還有其他人的。

  那時候,父親呢?

  任苒臉上沒有表情。

  那個女人手裡有一大束花,花朵很小,一簇簇的挨在一起,葉子很大,顏色碧綠。

  她把花放在任舒的墓前,程士祥不認識她,但是不難猜出她是誰。

  因為,任苒和她依稀相像。

  但是任苒的美更明朗耀眼,她顯得要陰柔許多,也遜色許多。

  歲月沒有留在她的臉上,可是已經走過了最美好的歲月,不會再有那樣光彩。

  她懷裡的花是兩束,一束放在任舒的墓前,然後走過來,將剩下的一束放在任苒的墓前。

  雪紛紛揚揚下得多了,她在任苒墓前站了一會兒,也沒和推門兩個說話,像來的時候一樣靜靜的離去。

  任苒望著她餓背影,直到她拐過彎,再也看不到。

  不能說她不負責任——她最愛的是自己。

  她希望任舒聰明得人誇讚,對任苒更加偏愛,送他去學跳舞······說到底,還是因為她自己。因為她自己喜歡,她自己想要······那些生活,那些羨慕的眼光、那些誇讚聲、那些······任苒現在想想,她從始至終,都沒有進入過一個母親的角色。她只為自己活著,一直都很自由。

  是的,沒有哪條法律說,母親一定要把孩子看成自己生命的全部意義。

  任苒想起很多年前,呵呵,,他還是小孩子,母親拉著他的手,天似乎也在下雪。

  那時候他不知道自己面前的路通向什麼方向,可是每一步邁出去都不遲疑。

  那時候他那麼快樂。第一次去舞蹈教室的時候,母親帶他坐著是以號車,車子開得並不快,搖搖晃晃的,車廂里的光影明暗不定。

  但是後來她把他們一起拋下了,任舒,還有任苒,那些說穿了只是她的一種寄託,她最後只待粥了自己。

  任苒實在沒辦法,想向她借些錢的時候,她已經和那個男人一起離開了這個城市,走得那麼徹底,一點痕跡、一點線索都沒留下。

  “走吧。”

  他們沿著石階下去,雪沾在頭髮和衣服上,任苒沒有伸手去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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