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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凝睇著任遙,輕輕道:“是真的,南弦沒有食言,他答應過的都做到了。”

  任遙伏在兄長懷裡,強自平復著自己的情緒,倏然抬頭,“我和你們一起去。”

  任瑾道:“昨日郎中來看過,說你憂慮多思,胎像不穩,忌辛勞顛簸,所以……”

  “我和你們一起去!”任遙撫著襟前,固執地重複了一遍,卻覺一股酸氣又開始往上泛,推開任瑾,靠著憑欄俯身乾嘔。

  任瑾憐惜地守著妹妹身邊,輕拍她的脊背,一直等她吐完了,才溫聲道:“當庭審案免不了要把往事揭開,一遍又一遍地說,你這個樣子,怎麼受得了?到時情緒大起大落,萬一孩子有個什麼差池,豈不是要後悔一輩子?”

  任遙緊揪著衣襟,纖細白皙的手指微微發顫。

  站在一邊的扶風看著這場景,心裡很是過意不去,他抻了頭,試探道:“夫人,要不你別去了,我也不去了,我在家裡保護你。”

  任瑾欣慰地看了扶風一眼,握住任遙的手腕,溫聲哄道:“聽話,你在家裡等著,等事情辦完了,我們就回來接你。”

  ……

  艷陽高照,溫暖無風,是個和煦的好天色。

  任遙送走了父兄,獨自坐在雕欄上,看著庭院裡那棵桂花樹一動不動,陽光透過枝椏的縫隙,遺落在地上斑駁的光影。

  看得久了,有些眼花。

  她微微嘆了口氣,看向在院子裡生火燒水的扶風,有氣無力道:“你能去廚房裡燒嗎?怎麼現在生火都改在院子裡了?”

  扶風被炭熏得滿臉花,頭也不抬道:“我答應任老爺和任公子了,要對夫人寸步不離。”

  冷香端著茶盤出來,聞言,戲謔道:“從前沒發現,扶風大人是個實誠人。”她嗓音清亮,落在慵懶幽靜的院落里,如石落靜潭,很帶來幾分生氣。

  任遙從她手裡接過瓷甌,抿了一口,道:“不知為何,父親和兄長一走,我這心裡就七上八下的,總是不安。”

  那頭扶風終於把火生起來了,他頗為自得地一笑,隨口道:“夫人莫擔心,且不說咱們這兒偏僻不好找,大人還派了許多人守在外面保護夫人呢,不會有……”

  他的話音戛然而止,笑容迅速斂去,臉上表情倏然凝重起來。

  “你怎麼……”任遙一怔,她好像聽見什麼聲音……是悶鈍的跌撞聲,本來不甚顯耳,可是一聲接一聲,持續了許久,好像有許多東西或是人倒在了地上。

  扶風忙把擱在地上的劍撿起來,快步擋在任遙身前,幾乎同時,門‘吱呦’一聲被推開了。

  陽光微微刺目,投落到那人的身上,青袂飛揚,烏髮玉冠,很是瀟灑自若。

  他將眼神投落到任遙身上,微微一笑:“阿遙。”

  任遙咬住了下唇,下意識捂住自己的肚子,耳邊一聲尖嘯,扶風拔劍出鞘,直指著他:“陳稷,都這個時候了,你不忙著逃命,還敢到這兒來?”

  陳稷溫和地、好脾氣地看了扶風一眼,輕搖摺扇,道:“我為什麼不敢來?”他將摺扇合上,隨意地豎指中天,倏然數個黑衣人從門口湧進來,沒出幾招便將扶風制住了。

  他命人綁了冷香,綁了扶風,而後清清淡淡地看向任遙,言語中不盡溫柔:“阿遙,我給你兩個選擇,要不你乖乖地跟我走,要不我殺了他們,綁著你走。”

  “小姐!”

  “夫人!”

  冷香和扶風只喊了一句,便被堵上了嘴,扶風不甘心地掙扎,‘嗚嗚’地叫。

  任遙捂著肚子連連後退,陳稷一步一步緩慢走到她跟前,微微傾身,溫柔道:“你可得快點做選擇,我今日要趕在天黑前出城。”

  ……

  宣室殿裡的案子一直審到酉時,任廣賢自趙延齡的屍體被發現後,便秘密聯絡權春秋和霍都,讓他們藏在長安城裡,一旦案子重審,便可出來作證。

  除此之外,方栩和任廣賢多年來自天南海北搜尋了許多當年舊案的證人,逐個審下來,當年的事情已初見其貌。

  真相自是令人唏噓的。

  即便文旌早就知曉,可聽著證人親口說出來,還是心如刀絞。

  他那光明磊落、一生英雄蓋世的父汗,他那仁愛賢德、心繫社稷蒼生的表哥最終竟是死在了這樣腌臢不堪的陰謀里。

  這中間還連累了許多無辜的人喪命,殷如眉、哥舒皇后、秦舒氏……一樁樁一件件,血債纍纍,令人髮指。

  魏太后已被軟禁在了祈康殿,等候天子處置。而昔日黨羽皆樹倒猢猻散,文旌處置了棘手的,剩下的留給趙煦去慢慢整治吧。

  唯一的疏忽,是他當時將精力放在對付城外的二十萬大軍上,讓蕭寺和陳稷跑了。

  通緝的公文早已發出去了,天南海北,讓官府慢慢抓吧。

  文旌突然感到了一陣疲累,大軍壓境時他日夜不眠調兵遣將時沒累,朝堂紛爭激烈他力排眾議重審舊案時沒累,可當事情了結了,那股支撐他的精神頭也沒有了,通體的疲乏報復般的猛然襲來,讓他睏倦無比。

  他很想阿遙,他想和她安靜地待著,什麼人、什麼事都與他們無關,他們的世界裡只有他們兩個人,哦不,是三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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