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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書房上首一人,下首兩人分坐左右,個個一言不發,氣氛凝重。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下首左座之人抱拳道,“何況,他的武功足以橫行於千軍萬馬之中,必不會受到傷害。”

  右座忙道:“天將所言甚是,請王爺三思。”

  景遲起身,緩緩地走到窗邊。

  對面池心亭上,一襲白衣怡然自得地靠著亭角,居高臨下地看著池中游魚,時不時地撒一把碎米,似是感應到他的凝視。白衣人轉過頭來,與他四目相對,偏頭一笑,日月失輝。

  景遲心頭一震,別開頭道:“便依照你們的意思吧。”

  “是!”

  兩人退出書房。

  景遲雙手一按窗台,身體猛然躍出,在池中的荷葉上輕輕一點,如鴻雁一般掠過水麵,躍到亭檐上,笑道:“登高望遠。此處看王府,果然是另一番景象。”

  白衣人道:“王爺只看到王府麼?”

  景遲道:“你看到了什麼?”

  白衣人道:“大莊山河。”

  景遲忍不住大笑起來。

  白衣人看著笑得不可自抑制的他,緩緩道:“你是不是正要做一件我不會答應,你卻一定要做的事?”

  景遲的笑聲漸止。

  白衣人站起身,淡然道:“既然不想讓我知道,就千萬不要被我發現。”說罷,翩然下亭檐。

  自唐馳洲外出剿匪,俞東海整日裡守著知府衙門,甚少出現在軍器局,平波城突然就安靜下來。

  老掌局的線索到了古塘鎮就追查不下去了,到現在都沒有弄清楚他送給沈正和的那封信到底是什麼意思。慕枕流眼下能做的,也只有靜下心來整頓軍器局。軍器局事務龐雜,好在從唐馳洲和俞東海處借用的兩個室令還能幫上手,一時間倒也有條有理。

  十天後,唐馳洲大勝歸來。

  俞東海出城相迎,兩人把臂言歡,一路進了總兵府。

  慕枕流得到消息,一笑置之。

  至傍晚,俞東海在曾經保護過慕枕流的兩個衙役的引領下,從後門進了官邸。慕枕流正端著青菜往客堂里走,見到他,愣了愣道:“俞大人?”

  俞東海沉下臉來:“怎的又是俞大人?”

  慕枕流笑道:“你一身官袍,不怒自威,叫我不自覺地便拘謹起來。”

  俞東海哈哈一笑道:“慕老弟也會調侃愚兄啦!”他跟著慕枕流進屋,見到夙沙不錯,笑容倏然收起,不咸不淡地說,“夙沙公子。”

  夙沙不錯抓著筷子,似笑非笑道:“你來得倒巧。”

  慕枕流招呼俞東海一道用膳。

  俞東海婉拒道:“我已用過啦。”

  慕枕流拿來碗筷,眼睛盯著夙沙不錯的酒壺。

  夙沙不錯笑容一僵,把著酒壺往自己的身邊攏了攏。

  慕枕流收回目光,對俞東海道:“我去打一壺酒。”

  夙沙不錯拿著酒壺的手一頓,慢慢地又推了回去。

  慕枕流看著他,忍不住笑出來,被回以一聲冷哼。“俞兄請坐。請恕粗茶淡飯,招待不周。”

  俞東海又推辭了一番,實在推辭不過,才坐下來。他從總兵府出來,粒米未進,不看食物尚不察覺,聞著菜香,勾起了饞蟲,頓覺飢腸轆轆,見慕枕流動筷,也跟著動起來,等吃了個七八分飽,才放下筷子。

  慕枕流見他放下,也跟著放下,道:“俞兄可是從總兵府來?不知那火雲山的山賊可層捉拿歸案?”

  俞東海苦笑一聲道:“談何容易。自我上任以來,唐總兵剿擊火雲山就不下四次,前兩回還能逮到幾個人,到了後來,山賊越來越精,只要有個風吹糙動,就躲入深山,叫人看不見,摸不著,找不到。”

  慕枕流道:“這些山賊到底從何而來?”

  俞東海道:“起初是附近城鎮遊手好閒的混混,後來,陸陸續續地加入了綠林大盜、朝廷欽犯等兇惡之徒,成立了個火雲寨,專門與平波城對著幹。唐大人雖然又一次地驅走了他們,卻也是治標不治本。不過,”他突然壓低聲音道,“這次剿匪,也不是全然沒有收穫。前人栽樹,後人乘涼。慕老弟這回可要好好謝謝唐大人。”

  慕枕流一臉茫然。

  俞東海道:“唐大人在火雲寨繳獲了一匹兵器,上面都刻著‘平波城軍器局’。”

  慕枕流心裡風雲變幻,臉上亦是大驚失色:“怎會如此?”

  “慕老弟稍安勿躁,”俞東海拍拍他的手道,“即便真的是平波城軍器局的,也是多年前的事,與你有何關係?當務之急,是將它們運回來,不要再落回那些山賊的手中。”

  慕枕流道:“難道唐大人未曾帶回?”

  俞東海道:“唐大人希望由軍器局出面,收歸這批物資,再撥給總兵府,以免以後扯不清楚。不過,根據我朝律法,軍器局不可私下運送兵器與地方軍隊。我以為,唐大人的想法不甚妥當。最好是由軍器局出面將兵器運回來,交由朝廷處置。”

  換而言之,若是軍器局不出面,其他人不好處置這批兵器。

  慕枕流道:“俞兄所言甚是。”

  俞大人道:“唐大人雖然在火雲山派駐了幾千人馬,但火雲山與平波城尚有一段距離,終不能久留。慕老弟若是準備妥當,就早日將兵器運回來,以免那些山賊捲土重來。”

  悶聲喝酒的夙沙不錯突然一瞪眼,道:“你讓他單槍匹馬地跑去賊窟?”

  34第三十四章 夫人

  俞東海道:“火雲山的賊人都已逃入深山之中。”

  夙沙不錯道:“你怎知他們不會殺個回馬槍?”

  俞東海道:“有唐大人在,定能保慕老弟安全無虞。”

  夙沙不錯道:“慷他人之慨倒是臉不紅,氣不喘。”

  俞東海被噎得臉紅。

  慕枕流道:“不知從這裡去火雲山要幾日?”

  “騎馬至多三日。”俞東海見慕枕流口氣鬆動,忙道,“若是路上沒什麼耽擱,兩日便到。”

  夙沙不錯瞪著慕枕流道:“你真的要去?”

  慕枕流道:“既是分內之事,自是義不容辭。”

  夙沙不錯冷笑道:“不就是不想讓唐馳洲吞下這塊肥肉,自己又師出無名,才慫恿你涉險!可憐唐馳洲剛剛替他打完了一場仗,半點好處沒落下,還要被算計。”

  俞東海拍案而起道:“火雲山賊寇手中因何有刻有我平波城軍器局的兵器,難道不該徹查清楚嗎?慕大人是軍器局掌局,自然是責無旁貸!”

  夙沙不錯面色一冷。

  俞東海這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尷尬地看嚮慕枕流道:“慕老弟,我是說,你既然執掌軍器局,免不了受累,收拾前人留下的爛攤子。”

  慕枕流微笑道:“俞大人說的不錯。”

  他越是平靜,俞東海越是不安,道:“但是,夙沙公子所言不無道理,火雲山畢竟是賊寇所在地,萬一他們留個後手,後果不堪設想。我們還是從長計議吧。”

  儘管俞東海說從長計議,但慕枕流將這件事上了心,第二天便著手安排外出事宜,中午回屋收拾衣服時,夙沙不錯一臉陰沉:“你非去不可?”

  慕枕流道:“義不容辭,責無旁貸。”

  夙沙不錯道:“你是否忘了古塘鎮的遭遇?”

  慕枕流道:“火雲山不是古塘鎮?”

  “更為兇險。”

  慕枕流道:“火雲山賊寇已經逃入深山。”

  夙沙不錯道:“也可能趁人不備殺回來。”

  慕枕流道:“有唐大人的將士在。”

  夙沙不錯沉默了會兒道:“說不定,這也是一重兇險。”

  慕枕流收拾行李的手微微一頓,轉頭看他。

  夙沙不錯避開他的目光道:“以唐馳洲的為人,別人家的肉還要百般眼紅,想方設法地割一塊下來,何況送上門的肉。他不取,定然有他不取的道理,絕不是因為律法。”

  慕枕流道:“他既有他的道理,我也有我的職責。大家各取所需,各得其所。”

  夙沙不錯怒道:“你怎麼冥頑不靈?”

  慕枕流苦笑道:“這怎麼算冥頑不靈?至多是盡忠職守。”

  夙沙不錯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惡狠狠地說:“休想我與你同行!若是遭遇險境,你自求多福吧。”

  慕枕流道:“多謝關心。”

  夙沙不錯瞪了他一會兒,見他自顧自地繼續收拾,半點沒有遺憾難過的意思,越發氣憤,一腳踹飛了桌子,摔門就走。

  慕枕流看著被桌子砸得裂開的牆,頭疼地按了按太陽穴。

  當夜,俞東海再度上門,同來的還有師爺和一位女眷。

  慕枕流忙將他們引至客堂。

  俞東海介紹道:“這位是內子。”

  慕枕流忙見禮道:“俞夫人。”

  俞夫人神色淡漠地回禮。

  俞東海看看夫人,又看看慕枕流,目光最後落在師爺臉上。師爺笑道:“慕大人一心為公,克盡厥職,往往與大人不謀而合。大人對慕大人又有什麼不好言說的?”

  慕枕流微笑道:“正是如此。”

  俞東海嘆氣道:“不瞞老弟,哥哥我回去之後,將昨日之事翻來覆去地思量,夙沙公子說的不無道理啊。那些賊寇一向是望風而遁,乘隙而入,難保不會殺個回馬槍。慕老弟單簽匹馬前往,哥哥心裡也很是不安,為了保護慕老弟,也為了順利完成朝廷的差事,收回兵器,唯有勞煩夫人了。”他說著,手覆在俞夫人的手背上。

  俞夫人懶懶地縮回手道:“夫君所求,妾身敢不從命。”

  俞東海柔聲道:“我一定日日在城門口等夫人回來。”

  俞夫人道:“這倒不必,只在府里給我留一扇容人進出的門就是了。”

  俞東海面色僵了僵,尷尬地別過頭,對慕枕流道:“我夫人乃是長生子的師侄,武功奇高,西南罕逢敵手,有她在,可保慕老弟安全無虞。”

  客堂隔著門板傳來一聲嗤笑。

  俞東海見怪不怪。若是一整晚聽不到這一聲嗤笑,怕是他還要睡不著。

  門被人從外面推開,夙沙不錯道:“我剛才聽到了一個笑話,有個男人說自己老婆在西南罕逢敵手。”

  慕枕流皺眉,剛要開口,就聽俞夫人冷冷地說:“不錯,的確是個很好笑的笑話。”

  夙沙不錯仿佛這才看到她在屋裡,正眼打量了一番,才笑道:“你這樣的人竟然嫁給了他這樣的人。”

  “他本不是這樣的人。”俞夫人嘆了口氣道,“至少,剛認識的時候不是。”

  夙沙不錯輕笑道:“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你不過是識人不清。”

  俞東海臉色鐵青:“夙沙公子,你莫要欺人太甚!”

  夙沙不錯瞟都不瞟他一眼,逕自走到慕枕流面前道:“你鐵了心要去?”

  慕枕流道:“職責所在,不敢懈怠。”

  夙沙不錯這才狠狠地瞪了俞東海一眼,道:“既然如此,今晚早點睡,明早早點出發。”

  慕枕流一怔道:“你也去?”

  夙沙不錯翻了下眼皮:“我看俞夫人順眼。”

  慕枕流皺眉道:“我卻希望你能留在府中,若局中有事,你也好照應。”

  “那就誰都別去。”夙沙不錯一副我去不了就大家都去不了的樣子。

  俞東海乾咳一聲,起身道:“慕老弟,我們先告辭了。”

  “明日卯時,我派人來接你。”俞夫人等慕枕流點頭答應了,直接起身離開。俞東海沖慕枕流苦笑一聲,與師爺一道跟在後面。

  他們走後,夙沙不錯冷笑道:“俞東海是個什麼東西,你如今該看清楚了吧?俞夫人與他也算患難夫妻。長生子生前,他對俞夫人千依百順,言聽計從,沒想到長生子屍骨未寒,他就千方百計地將自己的夫人推入險境。”

  慕枕流原想說他多心,但聯想到俞夫人的態度,夙沙不錯所言未必沒有道理。他道:“長生子雖然辭世,但是他的同門和弟子還在,俞東海怎敢如此?”

  夙沙不錯道:“這自然是有原因的。沈正和……沈相離開朝堂之後,朝中能與方橫斜一較長短的只有瞿康雲。可惜,方橫斜崛起太快,瞿康雲很快兵敗如山倒。在不甘心的驅使下,他出了一個昏招。”

  慕枕流道:“昏招?”

  “他請自己多年的知交好友長生子去行刺方橫斜。”

  慕枕流大吃一驚。

  夙沙不錯冷笑一聲道:“長生子大敗。儘管這件事一直秘而不宣,民間卻開始傳聞方橫斜師從東海逍遙島,是當代頂尖高手。”

  慕枕流想了想道:“阿裘挑戰方橫斜時,長生子和謝非是先後出戰,莫非,這其中有所關聯?”

  夙沙不錯揉了揉鼻子道:“為何這麼想?”

  慕枕流道:“我只是猜測。長生子既然敗於方橫斜,還全身而退,一定另有原因?”

  夙沙不錯點頭道:“不錯,方橫斜放走長生子的條件便是,讓他迎戰阿裘。”

  慕枕流嘆道:“卻沒想到阿裘武功之高,竟在長生子和謝非是之上。”

  夙沙不錯冷哼道:“比武勝負,不一定是武功,也可能是其他原因。依我看,那個阿裘輕易被霍決打敗,武功未必如傳說中的這般高明。”

  慕枕流道:“莫非是瞿相知道了長生子為方橫斜效力,心生不悅,才令俞大人和俞夫人心生嫌隙?”

  夙沙不錯道:“瞿相哪裡是這麼斤斤計較的人,他大氣得很!知道長生子刺殺失敗之後,他為了撇清關係,直接遺棄了這顆棋。長生子過世後,方橫斜暗中打壓長生子的門人,他亦不聞不問。斷得乾淨又利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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