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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何而來?”塗山容容似充耳不聞。

  少年卻如同有顆七竅玲瓏心,聽出了塗山容容的言外之意。

  “往事已不可追,如今但求一容身之處罷了。”

  紫色電光乍現,轟鳴的雷聲滾滾傳來,雨下得更大了。無數水珠匯聚成流,從少年臉上汩汩流下,夜明抬起衣袖,又胡亂地抹了幾把臉,將花成一團的泥臉抹出整齊的印痕。他知道自己的形象有多糟糕,但卻絲毫不在乎,依然氣定神閒地站在塗山容容面前,狼狽不堪之中,偏偏帶著一絲隨性與不羈。

  油紙傘往前遞了遞,接連不斷的雨線被青色的傘身擋在了外界。塗山容容舉著油紙傘,小心地將少年籠罩進來,淡淡道:“走。”

  從塗山容容把他罩進油紙傘內時,夜明便知道,塗山已將他劃入保護範圍。他被塗山收留了下來,後來甚至拜入了塗山容容門下,成為了她唯一的弟子。

  哦,現在不是唯一弟子了。

  夜明練功素來練得漫不經心,妖力弱得沒邊,甚至被塗山容容冠以了“塗山最弱狐妖”的稱號。千面妖容門下出了這麼個弱雞弟子,自然是丟臉的,他沒少被塗山容容耳提面命,或者變著花樣懲罰,只不過依然故我。後來塗山容容基本放棄了,由著他每天散漫地在外遊蕩。

  對顏如玉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師弟,夜明不僅沒有排斥,反而歡迎之至——至少他分去了塗山容容在教導上的大部分注意力。

  距離顏如玉入門,已經過了快半年,顏如玉在變顏術上的天賦確實無與倫比,到現在已經可以隨心所欲變幻容貌,哪怕立即下山,說不定也能掙個同塗山容容差不多的“千面”稱號。

  勁風忽而自身後襲來,夜明似身後長了眼睛,那道帶著金光的手印還沒按上他的脊背,夜明身形便如鬼魅般化為殘影,迅速閃開,快得根本看不清楚。

  “一天到晚就知道偷襲你師兄。”夜明遠遠站開,無可奈何地道,“我知道你望月掌學得好,以後別老招呼不打直接動手,可以嗎?”

  一擊未中,少年也收了手,站在原地,望向他那躲得遠遠的師兄,淺棕色捲髮下,俊俏帥氣的臉龐上滿是無辜:“可我老是打不贏師兄啊。”

  “你那是打不著。”夜明聳了聳肩。

  “有區別嗎?”顏如玉歪了歪頭,眼神格外天真,“師兄說過,人生在世,最重要的就是隨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我有好好聆聽師兄的教誨,所以想出手就出手了。”

  夜明:“……”

  他就是這樣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

  很難以想像,這名剛來塗山時無比謹慎拘束的牛鬼,僅僅半年時間,無論相貌、實力還是性格,都宛如脫胎換骨。那些敏感與拘謹都不過是他從前的保護色,這名無憂無慮的少年現在所展示出來的,才是他本來的模樣吧。

  真好。

  夜明輕輕地在心中嘆了口氣,臉上掛起散漫的笑容,手朝前一伸:“酒呢?”

  “拿來了!”顏如玉趕忙道,提起被他偷襲時丟到一邊的酒罈,大步走到夜明身邊,將酒罈遞給了他。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從壇口漏出的酒順著脖頸而下,流過微微隆起的喉結,落入瘦削分明的鎖骨,最後全部流進胸膛之中,將胸前衣襟盡數打濕。酒罈被那只有力的手臂拿開,甩到猝不及防慌忙接住的顏如玉手上,夜明猛地抹了把嘴,向後靠在了樹幹之上。

  顏如玉有樣學樣,把酒罈里最後一點酒幹了,與夜明肩並肩靠在一起。

  秋日傍晚的涼風拂過面頰,將酒意激發,少年臉頰酡紅,眸中似蒙上一層氤氳水光,仔細看去,卻能發現,那凝視著天際雲彩的眼神,依然無比清亮。

  “西山日暮,千里斜陽。”他喃喃地道,“長夜將至——”

  “啥?”顏如玉一頭霧水。

  “顏師弟,你有沒有想過下山?”夜明不答反問,轉頭望向顏如玉,神色不見得多嚴肅,似乎不過隨口一提。

  只是那黑眸中閃爍的微光,從來翻滾著無法捉摸的晦澀。

  “山下——有什麼好的?”顏如玉口齒不清地道,他酒齡尚短,隨便就能被放倒,“我喜歡塗山……喜歡師父……也喜歡師兄……”

  “山下……有廣闊的天地,有無窮的對手,有美味的食物,有漂亮的妹子……”

  顏如玉雙目圓睜,驚呆了:“有……有這麼好?以前、以前我怎麼沒覺得?”

  “因為以前的你,跟現在的你,不一樣。”

  作者有話要說:  寫到這裡,覺得我再手滑下去就可以跟顏如玉組耽美CP了。

  顏如玉的戲份到此為止了,後半劇情算是一個伏筆式的開端吧。

  ☆、紙難藏火

  夜明確實存著點教唆自家師弟下山闖蕩的心思,不過他沒想到,顏如玉跑得那麼快,簡直把他那套“隨心所欲”的理論發揮到了極致。

  不,確切來說,應該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他端端正正跪在房屋中央,脊背繃得筆直,跟平時“能躺就不坐、能坐就不站”的散漫無狀相去甚遠。一切的原因,當然要歸咎在他前方背對著他、久未出聲的綠髮少女身上。

  夜明的面前擺著張紙,上面字跡歪七扭八,看起來是剛學字不久的孩童寫的。

  “看完了嗎?”塗山容容淡淡開口。

  “看完了。”夜明老實地回答。

  顏如玉那小子做事忒不地道,離山出走就離山出走,還特意留了張字條給師父,上面寫道“聽了師兄的話,如玉對山下生活心生嚮往,決定離開塗山,多謝師父這些時日以來的教導”,把他給賣了個徹底。

  “可知錯?”塗山容容道。

  把嘴邊上“錯在沒揍這小子十頓八頓警告他不許出賣師兄”的話咽下,夜明老老實實地道:“錯在不該教唆師弟下山闖蕩。”

  “不是。”塗山容容沉聲道。

  她倏地轉過了身,垂下頭,眯起的眼睛微微睜開,如同綠寶石一般的雙眸緊緊地盯著夜明。

  “夜明,如玉跟你不一樣,他什麼都不懂。”

  夜明沉默不言。

  同樣是半大少年,夜明跟顏如玉的差別,仿佛是與生俱來的。他教了顏如玉遵從本心的處事態度,卻同樣沒有來得及告訴他,其他的為人準則。

  “不是每個人,都適合你那套法則。”塗山容容道。

  “我也沒想到,他的動作會那麼快,說走就走。”夜明終於艱澀地開口了,他默默地垂下眼帘,“人生有可為之事,也有不可為之事。這些我都還沒來得及告訴他。”

  塗山容容定定地凝視他半晌,綠眸幽深,似乎試圖看穿他皮囊掩飾之下真正的靈魂。

  “不可為之事……你不還是照舊做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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