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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雨翔對他自己關於交通的奇思異想十分得意,習慣地想講給Susan聽,轉頭才醒悟到Susan已經走了,心中一陣空落,失望地嘆氣。

  這雨下了將近一個鐘頭,Susan該在路上了。三人再去游南湖,湖光粼粼里,三人都沉默著。林雨翔似乎和羅天誠結下了深仇大恨,彼此都懶得瞻仰對方尊容。

  傍晚已臨,風也加勁地驅趕遊人。三人往回趕的時候,一路上不斷被攔住問是否住店,好不容易走到車上,來時的興奮都不在了,惟剩下疲憊和遺憾。

  馬德保正就地演講,拿著剛買來的小冊子介紹小鎮歷史,並說他已收到一個全國徵文大賽的邀請,要率社團投稿參加。

  林雨翔尚沒有參賽的意思,羅天誠重歸深沉,什麼“生命的悲劇意識”之“人生是假,平淡是真,淡泊名利,落盡繁榮,洗淨鉛華”,說得周遭女社員直誇他是劉墉第二,見羅天誠並無欣喜,再夸劉墉是羅天誠第二。

  林雨翔毫無思想,一張落寞的臉消融在夕陽里。

  第七章

  回到學校後的幾天,林雨翔的日子過得混混沌沌。在校園裡,果然好幾次看到Susan,都是相互一笑。莫大的滿足背後必有莫大的空虛,他對Susan的思戀愈發強烈,連書也不要讀了,上課就是痴想。發現成績大退後,又惡補一陣,總算跟上平均分。

  羅天誠在這方面就比林雨翔先進了,隔幾天就洋洋灑灑寫了一封情書,當然是略保守的,卻表達出了心裡的意思。

  Dear Susan:

  從周莊回來後,發現一直對你有好感。人生得一知己足矣。交往不交心卻是種痛苦。我覺得與你很說得來,世事無常滄桑變化里,有個朋友總是依託。有些甜總是沒人分享,有些苦我要自己去嘗,於是想要有個人分擔分享,你是最好的選擇。If you deny me,I have to accept the reality and relinquish the affection,because that was the impasse of the love.(如果你拒絕了我,我也只好接受現實,我也只得放手,因為那已是愛的盡頭。)

  Yours 誠

  這信寫得文采斐然,尤以一段悲傷深奧的英語為佳。滿以為勝券在握,不料Susan把信退了回來,還糾正了語法錯誤,反問一句:“你是年級第二名嗎?”

  收到回音,羅天誠氣得要死,憤恨得想把這學校殺剩倆人。Susan對沈溪兒評論羅天誠,說這個人在故作深沉,太膚淺,太偽飾。這話傳到羅天誠耳朵里,他直嘆人世間情為何物,直罵自古紅顏多禍水。林雨翔看了暗自高興,慶幸羅天誠這一口沒能咬得動,理論上,應該咬鬆動了,待他林雨翔去咬第二口,成功率就大了。羅天誠全然不知,追一個女孩子好比一個不善射的人放箭,一般來說第一箭都會脫靶,等到脫靶有了經驗,才會慢慢有點感覺,可惜他放一歪箭就放棄了,只怪靶子沒放正。不過,這一箭也歪得離譜,竟中了另一塊靶——一個低一級的小女生仰慕羅天誠的哲學思想,給羅天誠寫了一封信,那信像是失足掉進過蜜缸里,甜得發膩,左一個“哥哥”,右一個“哥哥”。現在的女孩子聰明,追求某個人時都用親情作掩護,如此一來,嵌在友情和愛情之間,進退自如。羅天誠從沒有過妹妹,被幾聲“哥哥”一叫,仿佛貓聽見敲碗聲,耳根一豎,一搖三晃地被吸引過去。那女孩子也算是瞎了眼,為哲學而獻身,跟羅天誠好得炸都難炸開。

  那女孩有Susan的影子,一頭飄逸的長髮,可人的笑靨,秀美的臉蛋。一個男子失戀以後,要麼自殺,要麼再戀一次愛,而第二次找對象的要求往往相近於第一個。這種心理是微妙的,比如一樣東西吃得正香,突然被人搶掉,自然要千方百計再想找口味相近的——這個邏輯只適用於女方背叛或對其追求未果,若倆人彼此再無感情,便不存在這種“影子戀愛”,越吃越臭的東西是不必再吃一遍的。

  羅天誠的想法林雨翔不得而知,他只知道羅天誠退出了,林雨翔也頓時鬆懈了,賽跑只剩下他一個人,一切都只是個時間問題,無須擔心奪不到冠軍。他依然在路遇時對Susan笑笑。一切從慢。

  文學社那裡,馬德保正在催稿。去周莊前幾天,馬德保收到一封信,信封上署名不凡,是中國文化研究中心的當代文學研究組。公章清晰,馬德保深信不會有詐。信的正文說什麼“貴校文學成績顯赫,名聲在外。本研究中心近日正舉行全國中學生徵文大賽,規模之宏,史無前例,各大報刊均有報導。貴校育才有方,誠望不吝賜稿,不勝感激。本次大賽組委會邀全國著名作家×××、×××、×××,著名學者×××、×××、×××組成評委會,以示水平。參賽作文需附兩元初審費,一旦初審通過,立即通知學校。本大賽不含商業性。”

  落款是馬巨雄。馬德保將這封信看了好幾遍,尤為感動的是上面的字均是手寫體,足以見得那研究中心對學校的重視。馬德保自己也想不到這學校名氣竟有那麼大,果真是“名聲在外”,看來名氣就仿佛後腦勺的頭髮,本人是看不見的,旁人卻一目了然。

  那研究中心遠在北京,首府的機構一定不會是假,至於兩元的初審費,也是理所應該的。那麼多全國著名而馬德保不知名的專家,吃喝拉撒的費用全由研究中心承擔也太難為他們了。市場經濟,兩元小錢,一包泡麵而已。況且負責人是馬德保的本家,那名字也起得氣魄非凡,是馬家一大驕傲。

  馬德保下了決心要率文學社參加,周莊之游也是為此做準備。眾多的社員里,馬德保最看好林雨翔、羅天誠和沈溪兒,這三人都筆鋒不凡。林雨翔善引用古文——那是被逼的,林雨翔不得不捧一本《古漢語詞典》牽強引用,比如作文里“我用三寸不爛之舌說得他痛入骨髓”,別人可以這麼寫,林雨翔迫於顏面,只能查典後寫成:“我用《史記·平原君列傳》里毛先生的三寸不爛之舌說得他像《戰國策·燕策三》那樣的痛入骨髓。”馬德保誇他美文無敵,他也得意地拿回家給林父看,被父親罵一頓。羅天誠就更不必說,深沉蓋世,用起成語來動物亂飛,很討馬德保歡心。沈溪兒的駢文作得很有馬德保風格,自己當然沒有不喜歡自己的道理。

  沈溪兒做事認真,而且駢文已經寫得心靈手巧,筆到詞來,很快交了比賽徵文和兩元的初審費。羅天誠恨記敘文里用不上他的哲學,拖著沒交。林雨翔更慢,要邊翻詞典邊寫,苦不堪言,文章里一股酸味。

  馬德保像討命,跟在林羅屁股後面催。羅天誠的小妹替表哥著急,說叫他暫時莫用他本人的哲理,因為中國人向來看不起沒名氣的人的話,開玩笑說,在中國沒名氣的人說的話是臭屁,有名氣的人放的屁是名言。羅天誠崇拜不已,馬上把自己的話前面套什麼“海德格爾說”、“叔本華寫”、“孔德告訴我們”,不日完成,交給馬德保。馬德保自作主張,給孔德換了國籍,說他是孔子的兒子,害得孔鯉失去父親。羅天誠暗笑不語,回來後就宣揚說馬德保像林雨翔一樣無知。馬德保自己想想不對,一查資料,臉紅難當,上課時糾正了自己的錯誤,大發議論,說孔德是法國的。孔德被遣送回國後,馬德保為飾無知,說什麼孔子在英文裡是獨有一詞的,叫“Confuciu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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