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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輕瞳輕輕一怔,她身上不知何時罩了和許花朝周身一模一樣的煙霧,轉眼間就連場景都變了,漫天風吹落的海棠花瓣,撒在她們的衣擺上,她努力保持清醒,巡視四周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一切並不是做夢,而是一種叫做游夢生的靈魂控制術。

  她記得,那本《青冥鬼經》里有。

  施法者可在極短暫的時間裡控制一切人或者物的活動,將她們置於任何空間中,兩三日,四五年甚至是一輩子,而現實中的人只是會短暫地睡去,看不出任何端倪。

  可……霍輕瞳狠狠地抓住樹根部的土壤,她的指節微微發白,這種術法只有將死未死自知遁入混沌的神仙才會無耐使用,許花朝……

  “你到底對你自己做了什麼?”霍輕瞳仰起臉,呆呆地望著眼前不知從哪搬來一張放滿零食的桌子的許花朝,極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和憤怒。

  她手指微微一頓,釋然道:“你都知道了。”轉瞬即逝的失落,交換碟子位置的同時又嫣然一笑:“那你還不乖乖陪我一小會,說不定以後你想讓我纏著你,都不能了。”

  霍輕瞳抬手握住許花朝的手腕,卻發現自己根本使不上力氣,許花朝一副聽君處置的神態,單手優雅地斟酒,笑眯眯地道:“別掙扎了,你啊已經是個失去法力的廢人,你扛不起你的蒼生了。”許花朝譏誚而又羞怯地掩嘴笑:“不如,你試著扛一扛我?”

  許花朝認認真真地端起酒杯,霍輕瞳呆坐了許久,誰也看不透她經歷了怎樣的心緒變遷,突然她接過酒杯一仰而盡,連帶著猛烈地咳嗽幾聲,才微微紅著臉問道:“上次在還陽穀不是幻境,也是你?”

  “當你靠近那顆心的時候,你看到的幻境何嘗不是真實呢?”許花朝晃晃酒杯,杯中的液體沿著杯內跌宕起伏,如她平靜外表下的內心,讓人覺得害怕又無能為力,“幻象里的我是我,游夢生里的我也是我,你覺得是真的便是真的,你若想她是假的,那便就是假的。”

  霍輕瞳悄聲掩上心口,只覺得有某樣突然多出來的東西灼燒著她,她沒辦法去控制,“我聞到你身上有藥香。是闡壘要挾你,還是孟婆娑算計了你?”

  許花朝噗嗤一笑,一身尊貴唯美的打扮因她的張牙舞爪的大笑,襯得十分不搭調,“我沒有被任何人挾持,那就是我啊。你還記得魘鬼養的心魔嗎?其實每個人或者神心裡都潛藏著一隻魔,當良善抽離乾淨,惡魔自然就會出現。我取得不了闡壘的信任,可我的心魔可以,那為何我不能讓她替我前行?我不排斥心魔,也勸解不住她,想讓她臣服,唯有渡化。”她語調漸漸變低,目光垂落地面,緩緩嘆息道:“可惜你已經不是神佛,沒有辦法普度眾生。”

  霍輕瞳還要再問,突然看到許花朝突然放下杯子,慢慢擁抱過來,她的懷抱柔軟而霸道,霍輕瞳的耳根子有點發燙,只聽她略有凝噎道:“這是我最後一次來找你了。我這一生,雖然還是沒有做到與你並肩作戰,沒有幫你拯救蒼生,可我……終於確定了你的心意。飛蛾撲火,卻已知足。”

  “別走……”霍輕瞳猛地驚醒,出了一身的冷汗。大牢內依舊是徹骨的冷,她縮在牆角第一次覺得害怕,灌入窗口的冷風絞著霜雪,牆角凝霜的柴草上爬過幾隻不怕死的蟑螂,她卻沒有伸手打死。

  暗夜裡,為了不讓闡壘發覺,明戈和謝明眸只能帶著崔珏和白檀檀用最原始的方法徹夜逃跑,虞人死活不願意與他們一起離開,便留在了鄴城。此刻,虞人站在鄴城的城樓之上,看著一波又一波的鬼兵追擊而出,心裡即盼著他們逃得越遠越好,又盼著他們還能回來。

  她的私心太多了,矛盾著掙扎無比,她的袖間藏著一封本已被她化為烏有的信,那裡面寫著某年某月某日,關於幻逸散的真相。

  孟婆娑給志真的幻逸散,不僅可以讓許花朝死後軀體吸納旁人魂魄,也可以令神力飛升,永生不死。虞人有些看不懂這番話的意義,也不知道許花朝當初讓她給自己這封信的用心,可她知道,這封信大抵是和她的反常有些關係。

  虞人不知道,孟婆娑在幻逸散里悄悄加了一味寂念草,它會一日一日地蠶食著服用者的情思,從摯愛之人開始,到至愛之人結束,甚至將這些情思全都轉為無休止的恨意。

  寂念草,最可怕之處在於它可幻化為人,模仿人的記憶去做事情。當年,闡壘就是利用它假扮了沈綠引發誤會。這邪草是闡壘化作馮晟時所植,他也曾用這一味藥將孟婆娑收為己用。可惜孟婆娑精通藥理,一個契機便破解了這味藥的毒性,可她還是選擇了跟著闡壘,至此時。

  虞人想,這封“話裡有話”的信交給許花朝後也許會逆轉局勢,就算不能阻止她機械性的報復行為,也應該會讓闡壘的計謀大打折扣。可虞人猶豫了,她想等另一個時機。

  如果許花朝犧牲自己,那主人的生命里就不會再有任何拖累,她可以繼續做她的酆都閻羅王,而自己亦能長長久久地陪伴著她。哪怕,這陪伴里也有無情的算計。

  “虞人。”虞人猛地轉身,卻沒有發現任何人,拼命四顧之後才閉目進入自己的芥子,她走近那仙風道骨的老者,躬身道:“師父。”

  老者敲敲桌子,“你已經很久沒有傳消息回來了,現在酆都情勢如何?”

  虞人猶豫了一瞬,知無不言地告知一切,老者沉思之後微微俯身向前,端詳著虞人問道:“虞人,你可是對本尊有所不滿?”

  “師父在上,徒兒不敢。”老者打量著敬小慎微的虞人,這才緩緩笑道:“你比那畜生強多了,這才是深明大義的好徒兒。”

  虞人的身子重重一顫,她警惕地看向老者,那老者慈眉善目地抬抬手,手中一個畫面。

  她看到明戈被關在神鐵鑄成的鐵籠子裡,每次握緊那牢籠的圍欄就要身受九天雷霆之刑,那雷電劈入五臟六腑,直灌魂魄,長此以往非死即瘋。可她仍舊一次次地靠近,拼命地抓緊一切能抓住的物什,企圖讓自己離開禁錮。明戈的嘴裡在喊著什麼,虞人想著,看那一張一合的唇形,大約是兩個字。

  “師父關起了明戈師姐?那謝……崔大人他們……”虞人每次面對酆都大帝都有種巨大的壓迫感,哪怕他笑容和煦,如親人般照顧她,此時她更是膽戰心驚,只聽得頭頂老者笑道:“塵歸塵土歸土,從哪來的便到哪裡去。”

  他最後囑咐虞人:“別忘了你到霍輕瞳身邊的目的。”

  虞人有一瞬間的失神,這句話從她到昭仁殿起就無時不刻都在提醒著自己,她與許花朝的區別。她原以為自己會慢慢忘記,原以為這一切都可以當做沒有發生,可是酆都大帝的提醒,讓她那種掩藏在黑暗中的卑微無限放大,袒露在光明下。

  遭遇逆境正是令人越發卑弱的時候。有的人自怨自艾,有的自甘墮落,卻也有人不信命。霍輕瞳擊碎牢獄的窗欞,掉落的一瞬間已經有大量鬼兵驅入,她不慌不忙地縮在牆角,任憑那些鬼兵傾瀉而出,掀開地皮似的尋找她,追捕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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