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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新結的冰霜,而冰霜之間形成了一個空隙,蘇瑤歌發現那些空隙中有些微血色,但血色是斷開的。

  於是她面色微微發白,在原地待了一會兒,終於還是沉默地離開了地牢。

  相較於發現些許真相後沉默的蘇瑤歌,遠在東都洛陽的蘇涵更是沉默到啞然。

  沈朔那日將她帶回孔雀海營地後沒多久就開始發燒,軍醫看了說是因為沉疴未愈又添新傷。彼時正是圍剿惡人谷殘餘黨羽的關鍵時刻,寧珂料想沈朔當是也沒什麼心思在這上面,又因對方有泄露軍情的前科,索性在他病好一些之後派人送他回了東都。

  而沈朔回了東都的第一件事,不是讓人治他的傷,而是找來了不少大夫看蘇涵的傷勢。結果自然是顯而易見的,大夫什麼也看不出來,只說這姑娘應是大腦曾受過刺激,因此反應遲緩目光呆滯。

  簡而言之,就是傻了。

  當時沈朔聽到之後,臉上也沒有多少奇怪的神色,妥帖地將大夫送走,便不再深究這件事。

  他將她養在了自己家裡,偶爾才會去看望她一下。

  不知為何,沈朔總有一種蘇涵是在裝傻的錯覺。她的眼睛大夫也看過,倒是說有治癒的可能,只是時日也許要花費很多。沈朔也不在意,該治的都給她治,只要對方不跑就行。

  蘇涵當真一副也不像裝傻的樣子,讓做什麼就做什麼,只是問什麼,什麼都不說。

  她應當是會說話的,只是她總是沉默。有時沈朔去看她時,會發現對方不在房裡,四下找找卻能發現她坐在房頂上,也不知道在看什麼。

  這樣的日子一過再過,他期盼中的轉機卻一點也沒看到,也就漸漸地死了心,全當家裡養了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小傻子。

  一個大傻子等著一個小傻子,說來也是可笑。但身在其中的人都不這麼覺得,沈朔是,寧珂也是。

  她這段時日也病了幾次。崑崙的天氣實在太變幻莫測,即便是已經習慣了龍門的晝夜溫差的她一時也難以習慣崑崙一日連變好幾次的風雪氣候。

  但她不能倒下,她是浩氣盟軍隊的主將,怎麼可以隨便倒下。只是當愈來愈多的戰報堆上她的案頭時,她還是開始察覺到了不可抑制的無力。

  然後,她就會想起當初在戰場上最艱難的時候,那個人是怎麼度過的。但每每思及那個人,卻愈發覺得記憶里的臉容模糊,幾乎要記不清了。

  有的人當真是心頭不可磨滅的硃砂,臉容可以淡去,名字卻刻久銘記。

  寧珂笑一聲,閉上眼。

  她覺得自己當真聰明一世糊塗一時,有些當時覺得沒有什麼的事,現下想來卻處處都是噱頭。是啊,那個人雖然從來都是一副很隨和的模樣,但只有真正接近他的人才知道他心中的溝壑有多麼深。

  如果葉問顏能越過那些溝壑,那勢必代表了他在那個人心中的地位。

  可嘆她當初看不透。

  可如今再怎麼喟嘆,如若再來一次,時光倒轉一次,寧珂還是會那麼做,還是會在看到葉問顏的一瞬間就要殺他。

  ……然後,再一次經受那般絕望。

  那一日她原本帶兵想要圍困葉問顏,卻不知道何時落入了一個境地里。她從小多習兵書,也大略猜出那是陣法的一種,一心想著要破陣。

  只是後來陣法不攻自破,在發現陣法已解的同時她瞧見葉問顏正秉劍而出,當即想也不想就提槍迎上。

  誰知李君城竟然擋在他前面,誰知蘇涵突然出現。

  那日的場景真是不願回憶,當她看到李君城被葉問顏刺了一劍之後居然還回過頭去安慰他時,她就知道這個人,這一生都不可能會是自己的。

  她又笑一聲,接過今日的藥,一飲而盡。而後她將碗放下,注視著殘留的藥渣,忽而若有所覺般站起身,披了披風出外去看。

  崑崙今日居然沒有下雪,夜空之上懸著一輪明月。

  明月過千江。

  又是一年過去了啊……卻不知為何,如今回想起來,這一年竟如此刻骨銘心。

  當真,世事弄人。

  明月之下,年輕的女將軍伸出一隻手來,試圖撈過一掌月光。只是握在手裡的,是崑崙永恆寒涼的山風。

  有人風雪中感懷,有人春風裡等待。

  今日杭州有小雪,入了夜更加明晰。藏劍山莊值夜的弟子看到山莊之前正徘徊的年輕男子都已經懶得前去詢問了,反正對方待一會兒又會離去的。

  這年輕男子自然是李君城。當日龍門鎮之戰,戚老帶走葉問顏之後,他回到浩氣盟營地就開始陷入半昏迷的低燒。這場病來得又急又猛,事後聽部屬說曾經好幾次都到了生死攸關的時刻,最後還是一個白髮女子來了之後才有所好轉。

  雲景拂自然沒能治好他的病,也或者他得的不是病,雲景拂自然束手無策。李君城醒轉後,曾問過她,是不是因為葉問顏出事了,他才會突然病重。

  對方只是搖搖頭,讓他安心勿要多想。

  可他怎麼能不多想。

  雲景拂卻只笑,讓他安心。反反覆覆,便只有安心二字。

  後來他讓浩氣盟的人不要動她,雲景拂也就照料了他一段時間後便離去了,臨走前留下一物讓他好生帶著。

  後來他帶回來了,才發現居然是當初葉問顏送他的那個劍鞘。

  偏就是這個劍鞘,讓他終於安心了一回。

  後來他陸陸續續還病重了好幾次,無法在前線作戰,便只能退到了中原腹地來。偶爾也有出門走走,就是不敢回長安。

  兜兜轉轉,最後繞回到了揚州,在客棧里長久地住了下來。當又一年冬來到時,才恍然驚覺,葉問顏離開他已經一年了。

  ……

  一年復一年,嫩葉綠了又黃,天氣暖了又涼。

  浩氣盟與惡人谷的拉鋸仍在繼續。這些日子傳回來些零星的戰報,但終究於大局之上仍舊沒有什麼大進展。落雁城中的會面召開了幾次,最終眾人決定將惡人谷勢力控制在關外便是,徹底剿滅怕是又要傷筋動骨。

  可這個決定尚且在正氣廳的沙盤中停留了不過片刻,便有另一消息突如其來,震掉了正氣廳外一顆矮木的最後一片葉子。

  三鎮節度使聯合外族,召二十萬大軍於范陽起兵!

  安祿山,反了!

  天寶十四年十一月初,安祿山以“憂國之危“、奉密詔討伐楊國忠為藉口在范陽起兵。時大唐刀槍入庫馬放南山,民疏於戰。天策府統領李承恩當即奉命派兵保衛東都,誰知jian相無能,洛陽失守,天策府亦陷入危機。

  戰火一觸即發,狼牙軍勢如破竹,一路攻城下縣。玄宗大怒,聽信小人讒言,誅大將封常清、高仙芝後任哥舒翰為兵馬副元帥鎮守潼關。

  潼關之後,便是長安!

  戰報傳到關外,幾乎讓那年輕的女將咬碎銀牙。在僵持數日之後,惡人穀穀主王遺風當先發信,意在和談。浩氣盟不過兩日便做出回應,同意和談,共御狼牙。

  而後,浩氣盟軍隊從東崑崙高地撤離,化整為零,重新踏入中原腹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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