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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只有這樣,他才可以避免不久的將來,她為了她的國家而與他站在對立面。

  她說她叫謝開言,是南翎國人。

  他還沒有料到,她不僅是南翎國人那麼簡單。

  在華朝發動的清邊戰爭之前,葉潛仍是一身白衣站在杏花樹下計算潮汐起替。他看著連綿不絕的海水,有時會產生錯覺,覺得裡面會冒出一個濕漉漉的身影,再次隨著海潮的衝擊送到他眼前。

  失了捲軸的那天凌晨,海邊起了大霧,渡口的漁船傳來消息說,她就是乘船出海,離開青龍鎮的。

  得知這個消息後,整日立在海邊的葉潛極目遠眺,所關注的海面就顯得更加寬闊了。他一次次地看著潮起潮落,一次次地送走海日西墜,終於想明白了,他在下意識地等待著海盜的歸來。

  海盜並沒有回來,而是在華朝加急送回的戰報中出現了她的名字。

  葉潛終於相信了,謝開言不是海盜,而是聲名赫赫的謝族人。

  再次見到謝開言之時,她正是為了謝族榮譽來約戰載譽華朝的白衣王侯「葉沉淵」。

  葉沉淵這個名字,葉潛終於從謝開言嘴裡聽到了。

  他記得這個覆冰守殘的名字,背著黑暗的往事生活了整整十一年,時刻未曾忘記那些慘痛的過去。

  但他不希望由她來喚醒他的仇恨。

  她要戰,他便應戰,也可趁機向舉棋不定的皇帝表明,他沒有傳聞中的那麼厲害。

  他在文武約戰中輸了兩場,敗在了她的手下。

  可是她看起來,也沒有那麼高興。

  他猜想她是看穿了他,所以只施了個辭別禮之後,再次離開了他的眼前。

  那一晚,葉潛將自己關在寢居內,不點燈,只在黑暗中苦熬。修謬以為他是在反思,極早就離開了葉府,喚下人不得進門去侵擾。葉潛任由右掌的傷口越來越痛,不去治療,只想留下這個終生難以癒合的傷痕,提醒他,不能再心軟。

  他痛恨自己,怎能為了敵對的謝族人動心。在他半是自責半是苦澀地靜坐時,他又不能抹去謝開言留在院外的那些記憶,包括少女時代她留下的那一道暖陽風景,心底兀自痛苦了很久。

  卓太傅大概察覺到了什麼,竟然找到謝開言,要她送上續補傷手的藥引。

  謝開言朗然答應,又一次出現在葉潛面前。

  葉潛看著她趴在牆頭討好的笑容,心中五味雜陳。

  看見謝開言迴轉到葉府,是修謬最不能容忍的事情。他頻頻口出惡言,甚至施暗手要將她攆走。

  葉潛知道修謬的遠見性,也相信修謬的眼力。只因修謬已經察覺到,謝開言的三次迴轉必定會影響到他。

  葉潛再也平衡不了他們三人之間的角力,索性狠下心來,不回應謝開言的追逐。

  謝開言大病一場,仍然拖著疲軟的身子來窗外給他講故事。

  睡在冰水裡的葉潛聽見窗外那一聲聲的咳嗽,又何嘗不在煎熬著自己的心?他發覺越拖下去,越是對己不利,終於借著皇帝下的詔令,將他流放到北疆之際時,他發狠趕走了謝開言。

  此後半年,他的世界清淨了許多。他不再去想她會變成什麼樣,他不再去聽她的南翎國又坍塌成什麼樣。

  可是她第四次尋來,已經身負重毒,活不久矣。

  葉潛從來沒有想到一個姑娘家能堅持到這種地步,僅憑著一個「帶走他」的信念來到他面前。

  她想必很清楚,以他們各自的身份,必定會在戰場上相見。

  她想避免這種結果,所以提前承受難以想像的痛苦,度過荒漠走過桃花毒瘴,以求脫離世族,用一個華朝人的身份向他提出要求:放下仇恨,躲避世間的戰爭,哪怕隱居幾年也好。

  他自然不能走。

  她也必定不能留。

  這次的相聚就是葉潛與謝開言這兩個名字在平凡世間生活的結束。

  從此後,他活成了葉沉淵,她活成了謝一。

  葉沉淵曾幫謝開言換上皇后禮服,親手將她放入太子廢宅寢宮底的冰泉藥水中,嘴唇抿出了血。他克制著心痛看了一夜她的模樣,看她白髮浸藥迴轉成青絲,看她安靜睡著沒有苦惱顏色,看她的臉龐似乎變得冷漠了下來……到最後,他以為能記住她的模樣,讓他在隨後的十年裡不至於那麼想念。

  他錯得離譜,不知道幼時所學到的那首「相思」詞,現在才開始慢慢研磨出它的苦楚。

  謝開言曾嫁與他為妻,他在新婚之夜,看著結髮妻子因重毒而昏睡時,將珍藏了十一年的紅豆手鍊系在她手腕上。這條手鍊是他的娘親唯一留下來的紀念物,意義非凡。她並不知道它的來歷,迴光返照之際,還曾笑話過他的小氣。

  他哄著她說話,轉移她的注意力,不要她感受那麼多的生離痛苦。

  她最想說的話似乎是那一句:「謝族人……不興納妾……你也……」

  她已經痛得說不出整句話來,他就親親她的臉頰說:「我也不准納妾。」

  「我……若……死了……你……才能……」

  他抵著她的額頭說:「我陪你,不納妾。」

  她變得安靜了不少,又昏睡過去。

  他從太子廢宅的藏寶閣里翻出金鳳翔海鐲,套在了她的腳踝上,並對著沉睡的她說道:「普天之下只有這一枚環扣結,能戴不能取,所以我以此鐲起誓,必不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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