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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松月當下差點跪了,哭笑不得地說拿著那麼多行李他不便旅行,好意心領就行。

  他最後只從那大嫂那個接過一個皮薄肉厚的綠皮西瓜,其餘地都返還了回去。

  “恩公真是神機妙算啊,我把你和我說的話轉述給我兒後,我兒便開始掩藏鋒芒,萬事不求出頭,只求平平安安,結果沒過半個月,他雖然沒有升職,但卻成了他們營里最有前途的兵士。原來他們營中後來新來了個副將,嫉賢妒能,專門打壓能人,除了我兒子外的幾個能兵巧將都給他找機會收拾掉了,幸好將軍其實察覺到不對,將那個副將按軍法處置了。否則,我兒也不能一直假裝平庸,終有一日,定會與那副將發生衝突。話說回來,還是要感謝先生好意提醒,讓我兒免於一難。”

  “難里哪裡,是令子機巧靈敏才能避禍趨福,我只不過是在一旁吹了一口氣罷了,這火勢驚人說到底還是燃料優質的功勞,還有您這大風助陣。並非松月一人的功勞,松月不敢貿然居功。”

  兩人互相客套寒暄了幾個回合後,這大嫂突然怔住了,定定看著松月,隨後發出“咦”疑惑地一聲。

  “怎麼?”

  “恩公大人,您這長相,和白啟城裡的城主有幾分相似啊。”大嫂又細細觀察了一下松月的五官,頓時兩手一拍,用幾乎能把松月耳膜刮掉一層的大嗓門驚叫道:“哎呀,越看越像,他老人家不會是您祖上哪位先人吧,我說恩公的祖上沒少積德肯定沒說錯,果然個個都是英雄豪傑!”

  這白啟城不都是空城了嗎,沒有個百餘年是風化不到這種程度的,城主的張相又何從考證。松月聽得雲裡霧裡,不住疑問道:“白啟城的城主?”

  “哎呀,我這一張嘴呱呱叫光顧講得自個兒痛快了。恩公您是外地人,有所不知,我剛剛說的那位白啟城城主是指城中心那所雕像,原型是五百年前的一位叫‘洛青’的城主,從這往東南方走三刻鐘就能見到了。聽說五百年前,天旱四年,土地顆粒無收,死傷無數,易子相食慘劇時有發生。天師占卜之後,說是有妖邪出世,為禍蒼生,而這妖邪就是城主家的異姓弟弟。據說城主的那個弟弟母親出身卑微,起初他的身份是不被承認的,直至城主力排眾難,執意要留下他,府里的人這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任由那小孩在府里生活。據說他們兄弟的感情是很好的,但這麼個寶貝弟弟,忽然成了為禍世間,造成生靈塗炭的妖邪,任誰也是難以接受的,更遑論要面對親手將其殺死這麼殘忍的命運。不過後來,他還來不及做出什麼挽回,他弟弟就先把後路堵死了。族人拿他弟弟在水神廟祭天的當日,他弟弟突然暴起發狂,殘殺了在場的所有人,果真如妖邪一樣瘋癲可怕,最後城主不顧個人私情,將其一招擊殺,救了其餘人。說來細思極恐,祭天的次日當地就下去了大雨,一連數日,乾涸的泥塘里重新長出了肥魚,龜裂的土地上瓜果飄香,稻麥低垂……這麼說來,他那弟弟怕真是妖邪轉世……後來,城中人士為了紀念那位城主就按照城主原型給他雕刻了一座二十尺的石像。不過那處水神廟,不知恩公您路過時有沒有看到,很高大的一座,那兒曾經可是這兒最大的神廟了,可如今已經破落凋零得不成樣了,當年的祭天儀式就是在那兒舉行的,洛城主的弟弟就死在那兒。聽人說,每逢雨夜必能看到裡面有個白衣少年困坐其中,想必肯定是他心裡有恨,不肯離去轉世,唉——”

  這世上哪有敢與天斗的妖邪。

  世人愚昧,總善於將自身的苦痛與歡喜寄予在虛無縹緲的信念之上,無論那信念是好是壞,或真或假,只要能求得有所推託、得以安心便是對的。其餘的,都是離經叛道的,人人得而誅之的,統統都是錯的。

  松月猶有言而不可言,最後搖搖頭,大嫂見他表情平淡,似乎不為所動,於是後知後覺得尷尬地砸了砸嘴,跳上行擔,向松月告了辭。

  “大嫂等等。”松月起身攔她。

  “恩公所為何事?”她駐足回頭。

  松月低頭在袖中掏出三枚銅錢,放到大嫂的擔子裡,笑道:“小本生意薄利,這些還望您收下。在下孤家寡人一個,一人吃飽全家不愁,大嫂您可就不同了,不日兒子要是娶媳婦了那彩禮費可不少呢。孤兒寡母不容易,您的心意我收到就好了。來日有緣,江湖再相逢,松月就此別過。”

  說完,松月拿起一旁的包裹,腳底生風似地眨眼間溜出去好遠。大嫂擔著挑子行動不便,看著恩公遠去的瀟灑身影,急得又是臉紅又是跳腳,最後無可奈何地拿起那三枚銅錢,極莊重地收好,準備拿回家放到她亡夫排位旁邊一起接受香火薰陶。

  松月邊溜邊掏出袖中所余的銅錢一枚一枚地清數,他記得他上次花錢後荷包里還剩十五文,剛剛他給了大嫂三文,現在應該還剩十二文才對,然而他怎麼數都有十三文。

  他數了數,還是十三文。

  是他記錯了嗎?或許吧。

  無論如何,多了錢都是件令人開心的事,松月一面施展草上飛功夫一面盤算著等下次路經人際繁華處,肯定要停下來買個燒餅。

  他腳下一頓,心想難道不是半個肉包子嗎,怎麼突然成了燒餅。

  燒餅,這東西他似乎有好久都沒有吃過了。

  他把五指一收,不想其他,專心趕路。

  萬千時光,都不及眼前片刻光陰珍貴,只有踏踏實實踩在腳下的路才是真的。

  身後的,雁過無痕,無可追憶。

  他今生去路匆忙,只顧得了腳下和身前。

  就讓那三世浮屠,在身後開成一朵萬古長青的花,永不凋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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