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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就是你娘的刀啊,小瀲。」他身側的弒心道,「生生不息,滅滅不絕,她的刀,可以斬滅萬法。」

  夏侯霈和弒心皆化為飛煙,一瞬間萬籟俱寂,視野里出現頹圮的荒村,沈玦從他身邊走出,手裡拿著一卷伽藍刀譜,熊熊的篝火在他們身前燃燒。

  「我時常在想世上會不會有一種刀法臻於絕境,沒有絲毫的空門。」沈玦望著火焰說。

  「我娘的刀,」夏侯瀲聽見自己的聲音,「弒心說我娘的刀可以斬滅萬法。你以前說我娘修的是刀中詭道,或許詭道可以。」

  「那是你娘的刀,每個人的刀都是不一樣的,」沈玦直直地望過來,夏侯瀲看見火焰在他的眸中跳動,」夏侯瀲,你的刀是什麼?」

  一瞬間萬千世界都化為洪流在他腳下奔騰而過,黑暗中出現一線清明,夏侯瀲聽見外面有廝殺聲響起。

  「咦,」百里鳶微微側頭,「這麼快就攻上來了麼?那我要快點了。」

  她猛地拉扯牽機絲,無數根絲線在迴廊中劇烈地顫抖蜂鳴,所有傀儡倏地一動,以詭異的姿勢朝夏侯瀲舉刀走來。夏侯瀲奮力從地上爬起來,視野在扭曲,那麼他就閉上雙眼,耳畔雜音如潮,那他就什麼也不聽。

  他深吸一口氣,朝前方的黑暗衝過去,刀光在眼前閃現,夏侯瀲鬼魅一般旋身避開凜冽的刀鋒,依然有另一刀砍在肘側,劇痛蔓延全身,卻讓他的神志更加清明。他沒有停下,繼續衝鋒,他格下前方的兵刃,與此同時後背暴露無遺,百里鳶逼著他回頭抵擋,可他偏不!

  他嘶吼著步步向前,後心被砍了一刀,衣裳里的鎖子甲為他擋住了致命的傷害,可大力的衝擊依然讓鮮血湧上喉頭。他繼續揮刀下劈,借著傀儡格擋的力量翻身掠過傀儡的上空,狂奔向前。

  這世上有沒有一種無敵的刀,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要斬破空門,那便唯有將所有的空門暴露在外。他的目標不是傀儡的手臂,不是牽機絲,而是走廊盡頭的……百里鳶!

  他娘的刀是斬滅萬法。

  而他的刀,是向死而生!

  夏侯瀲拖刀奔跑,陰冷的刀尖凝著一點螢光,劃出哀冷的呼嘯。百里鳶眼睜睜地看著這個滿身鮮血的男人向她奔來,她瘋了一般拉扯牽機絲,可是傀儡的速度遠遠比不上夏侯瀲。極樂果的粉末撕扯著他的神志,劇痛又將他喚回。

  頭一陣陣發著痛,朦朧的視野仿佛天旋地轉,肺好像破敗的風箱,呼吸聲迴蕩在耳邊。這迴廊太長,百里鳶在遠處是一個黑不溜秋的小點,仿佛永遠也無法到達。

  可他不能停!

  在那漫長的奔跑中,外面的廝殺聲越來越清晰,朦朧間眼前似乎飄下一朵雪花。廝殺聲穿過牆壁,無名庵的雪地和花叢中,刺客們凶狼一般相互撲殺,屍體橫遍山腰山頂,無神的眼睛望著天空。鮮血順著山階流淌下去,匯集成河。

  沈玦將靜鐵刺入一個刺客的眉心,鮮血和汗水在他的額前混在一起,平時昳麗的臉龐此刻早已難以分辨。持厭同時斬下兩個人的首級,兩顆圓圓的頭顱遙遙拋出去,滾進躑躅花叢。沈玦和持厭兩個人背靠背靠在一起,彼此都聽見彼此急促的呼吸。新的刺客向他們靠近,刀刃滴滴答答滴著血。

  迴廊里,夏侯瀲接住那片雪花,握在掌心。

  他不能輸啊,他背負著所有人的心愿,他決不能輸。

  趁他還沒有倒下,趁他還有力氣,再跑快一點!

  越靠近百里鳶牽機絲越密,夏侯瀲揮舞長刀,牽機絲被他斬斷,細細密密的絲線雪花一般落在頭頂肩頭,夏侯瀲不斷揮刀,離百里鳶只有一步之遙!

  百里鳶當機立斷,放棄牽機絲,轉身狂奔。

  一刀砍在百里鳶的背心,劃出長長的血痕,她踉蹌了一下,繼續奔跑。夏侯瀲提刀追趕,跟著她跑出了禪房,穿越空無一人的花圃,鑽過後牆的狗洞,跋涉過沒到膝頭的白雪,到達庵外沒有退路的絕頂。

  夏侯瀲的血和百里鳶的血滴了一路,曲曲折折。最後兩個人都失去了力氣,在雪地里爬行。

  百里鳶咬著牙扒著雪向前爬,冰雪凍紅了她的手指。鮮血帶走她的意識,她的視野越來越模糊,恍惚中她好像看見阿雛的臉頰,未施粉黛的清水臉子,家常的衣裙,像家裡溫柔的大姐姐,站在陽光里回首朝她微笑。

  「阿鳶!」

  「姐姐……」百里鳶流著淚,拼命地爬著,「我不要……我不要一個人死在這裡……」

  太冷了,太冷了,這絕頂,一個人也沒有啊。

  夏侯瀲從後面趕上來,從腰後面掏出匕首,扎向她的胸膛。她緊緊抓著夏侯瀲的匕首,鮮血漫過指縫,順著袖口流進去。夏侯瀲吸入的極樂果粉末太多,七竅開始流血,一滴滴打在她的臉上。他用盡全身的力氣,匕首一點點地沒入百里鳶的胸膛,漸漸有了血暈。

  意識漸漸遠去,百里鳶仰頭望著湛藍的天空,被拉回從前的歲月。

  她記得雲仙樓的月亮,大大的圓圓的,她和哥哥姐姐坐在月亮底下放天燈,又胖又鼓的天燈升上穹隆,上面寫著「阿鳶要和持厭哥哥、阿雛姐姐永遠在一起」。

  那麼簡單的願望啊,為什麼就是實現不了呢?

  無名庵空無一人的落日,百里家燃燒整夜的大火,一個人堆著數不清的雪人……往事一幕幕閃現眼前,原來她在雲仙樓的日子是她這一生最美好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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