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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彌陀佛。”明淨不答她,終是站起身,不敢再看對面的映雪一眼,微微欠身:“天色已晚,施主請歇息吧,明淨要去做晚課了。”卻是不等映雪再說隻言片語,立即轉身踏出去。

  映雪聽著那聲陌生的“施主”,對那倉皇逃出的灰色背影苦澀笑出:“出家真的是避世的最好辦法嗎?如果剃去一頭三千煩惱絲,是不是就可以真的做到心靜如水?”

  沒有人答她,萬籟俱寂。而這一夜,她在燈前坐了整整一夜,忘卻了一身疲憊,無眠道天明。

  庵里的人起得很早,天濛濛亮就開始做早課了,竹掃帚掃院子的聲音“沙沙”作響,晨鐘輕鳴。

  著已是她來庵里的十日後了,除了那夜與明淨的交談,便不曾見過她。而她開始隨師父們做早課,聽無塵大師講經,念《靜心經》《大悲咒》,抄寫《道德經》,在菩提樹下靜坐閉目養神,努力讓自己心靜,散去心頭陰霾。只是今日推開門,卻發現天空飄起細細的雨絲,陰沉得可怕。

  “施主,門外有位戴銀面具的公子找你,在雨里等了一夜了。”

  銀面?她好不容易平靜的心一下子翻騰起來,唇一抿,疾步往門口走。

  果然是銀面,一身墨衣濕透,唇色發白:“映雪,你果然來了這裡。”

  她不出聲,靜靜望著他,心裡卻為他能逃出來暗暗鬆了口氣。

  銀面看著她眸里的冷漠,心頭被扎了下,道:“其實我只是想要你陪我最後一段時間,可是你連這點機會都不給,呵呵,映雪你不要生氣,你就當我那日說的那些話都是為了讓你放棄那個人,是我良苦用心想獨占你……所以你現在不用躲了,我會離開的,今日只是與你告別。”

  “你去哪裡?”映雪連忙喚住他。

  “回毒花谷躲避追殺。”銀面為她展露出來的那抹急切微笑,道:“毒花谷的吊繩會在三個月後斷掉,如果你還想看我最後一眼,就在孩子出世前來毒花谷一次吧,那裡畢竟是我為你準備的世外桃源。”

  而後笑容斂去,輕身一躍,躍上四周的大樹,在細密雨絲里瞬息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看著,心頭愧疚與輕鬆交錯,纏亂不休。而後自己也走近雨里,默默往那處山頭走,目送他離去。

  有些錯,不能一錯再錯,不如趁大錯未鑄成前,一刀斬斷。

  兩個月後。

  她的肚子已高隆得彎不下腰,一襲灰色大袍,也微露痕跡。卻一如既往的跟師父們一起上早課,敲鐘,誦經,坐禪,全為自願。只是有時會站在那處山頭,盼望著某個身影。

  銀面的話不是真的,通緝令也不是真的,他是愛她的,只是不肯原諒她對他的背叛……可是三個多月的分離,他和她卻已如隔三秋,原來是真的把她忘了。

  “啾……”有聲音在她的頭頂迴蕩,翅膀震動的聲音掃落幾片菩提葉,划過她的臉頰。她抬頭,透過枝椏,看到一隻龐大的白鶴在上空盤旋不去,惹得庵內的師父們紛紛從佛殿走出來看究竟。

  “映雪,你隨它去吧。”無塵大師走到她面前,慈愛道:“這仙鶴有靈性,一直撲翅盤旋不去,怕是哪裡出了什麼大事。”

  出事?映雪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蓮鞝,大吃一驚,忙坐上千鶴的背。只是千鶴執意要帶上明淨,才迫使明淨坐在映雪身後,隨之前往。

  不到半日時間,她們就盤旋在北海上空了,映雪瞧著下面的那團白色迷霧,努力尋找蓮鞝的影子。她記得上次和連胤軒來,是在這裡尋到蓮鞝的,當時是很大的一片血紅,只是這次為什麼沒有?

  而千鶴也沒有俯衝,只是盤旋在上空,一個勁的淒啼,緩緩的落下。

  越落越近,映雪這才發現迷霧裡是一團蔚藍的海水,根本沒有那片血蓮,而那片平靜的水面上海飄浮著無數片建房子用的竹板。

  “千鶴,再往下落些。”她越看越不對勁,貼貼千鶴的脖子,示意它再靠近一些。

  “映雪,不要看了。”身後的明淨陡然出聲,無盡滄桑:“我們來遲了,蓮鞝沉海了。”

  “沉海了。”映雪的頭眩暈了一下,身子一滑,差點從千鶴背上掉下去,“楚幕連不是說那顆珠子可以救蓮鞝嗎?你們騙我?”

  明淨拉著她的手腕,將她傾斜的身子拉上來,痛苦道:“我們是騙了你,因為救蓮鞝唯一辦法就是你為蓮鞝生一個鞝女,而後這個鞝女再與蓮鞝男子婚配,純正血統。可惜,我們等不到了。”

  映雪捂著嘴倒抽了一口氣,沒有哭沒有喊,只是死死盯著下方那片蔚藍的海水,顫抖道:“你早在以前就預知出來了,所以你讓楚幕連去尋我,讓我們相愛,可是你人算不如天算,算錯你的女兒不會愛上楚幕連,而是愛上赫連晉的兒子,湄顏,你做的可真好,生下女兒就為你彌補你對蓮鞝的虧欠,讓她背上殺父仇人之女的身份無顏於世……我好感謝你把我生下來了,呵呵……”

  說道最後,她陡然捂住臉悶聲哭起來,起初是壓抑的抽噎,而後等明淨伸出手碰她的肩膀時,她突然一把撥開,淒聲慟哭:“楚幕連是無辜的,不該這樣對他……”

  “他去找我的時候曾對我說,他這樣做是為了與他的子民同生共死,不想帶著那份愧疚獨活於世,血鳶也是……”

  映雪聽著,緩緩將身子趴在千鶴背上,將臉埋進了那片溫熱的羽毛。

  五日後,京城裡突然傳來廢后誕下皇子的消息,映雪當時在井邊打水,突聽這個消息,手中的水桶直落落摔出一地的水。

  明淨一聽忙過來看她,看到她的鞋和衣裳濕了一大片卻猶不自知,心疼道:“映雪,絳霜的孩子也是你的孩子……”

  映雪雙眼無神,緩緩往房裡走,而後關上房門,再也沒有出來。

  庵里的小師父意識到她的不對勁,還是在這樣的日子持續半個月後,這半個月映雪再也不上早課,坐禪,只是整日關在房間裡,不聲不響,連明淨也不敢去打擾她。而那日她去映雪房裡送早膳,發現映雪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喊她用膳也沒反應。她撩開帳子一看,才發現映雪整個身子已蜷縮起來了,臉白得嚇人。

  之後映雪清醒過來,她的羊水便破了,孩子七個月大已在娘胎里呆不住要跑出來。這個孩子跟嫵塵一樣沒有足月,生下來的時候呼吸非常微弱,體型只有小貓仔那般大。而映雪,從生下孩子便昏迷過去,虛弱得形銷骨立,雙眼深凹。

  明淨照顧了她幾日,每日親自給她餵食稀粥和補湯,為她擦身子換衣裳,孩子則抱往山下,找人代為撫養餵奶,滿月後再抱上來。而後等了七日,見床上的人兒依舊沒有醒來的跡象,明淨不得不戴了斗笠拄了木杖隻身往京城趕。

  京城裡並沒有皇子誕生的喜悅,也沒聽說有滿月大典或冊立太子的儀式,一派祥和平靜,四海昇平。

  她是讓亞父秦灝帶入宮的,直接被帶往皇上的寢殿,立在紗帘子外。

  “湄顏,你終於來了。”帳子內傳來男人沉穩低啞的男中音,似是早等著她來,“你來得正好。”

  “我這次來時想讓你去看看映雪,她的孩子生了,身子非常虛弱,一直昏迷不醒。”

  “是嗎?”帳子內靜默了一下,陡然傳來男人清朗的取笑聲:“呵,你不去找銀面,怎麼找上朕了?你要弄清楚在四個月前是你的女兒拋棄朕跟銀面私奔了,就跟當年你殺了父皇,隨畫師一起私奔一樣。”

  明淨的臉色微變,道:“你真的打算放棄映雪了嗎?蓮鞝沉海了,楚幕連死了,銀面不擇手段欺騙她,還有我造下的孽……她現在非常痛苦,需要你……”

  “呵呵。”男人卻冷冷一笑,冷凜道:“既然你今日來了,那先去看看父皇如何?我想父皇一定是非常想見你的,而你,是不是還有什麼話要對父皇說呢?”

  明淨並沒有驚慌,嘆息道:“前世因,今生果,還有來世緣,貧尼告退了。”而後不再多說什麼,靜靜往殿外走,慢慢消失在殿門口。

  旁邊的亞父目送那灰衣背影離去,才對帳內道:“皇上果真要將她關入皇陵嗎?亞父以為昭儀娘娘現在非常需要親人在身邊。”

  帳內的人薄唇輕抿,眉梢輕佻:“朕不會關她,只是讓她進去敘敘舊,記起一些前塵往事……呵呵,要知道當年在後宮爭鬥中她雖是受害者,卻一直處心積慮為宇文辦事,親手殺死父皇。而父皇也是心甘情願死在她手裡,駕崩前就安排好畫師帶她出宮的後事,無怨無悔,所以父皇的在天之靈一定不希望朕殺她。”

  亞父聽著,捋了捋花白的鬍子,笑道:“皇上睡了三個月,倒是把一些事情都想通了。不過亞父很佩服皇上,竟能在夏侯玄陪在昭儀娘娘身邊整整一個月期間按兵不動,不動聲色。倘若娘娘果真相信夏侯玄製造的那些假象,以為皇上您放棄了她而死心塌地地愛夏侯玄了,皇上您打算怎麼挽回?”

  “亞父,映雪是什麼樣的性情,你該知道的!”帳內的男人薄怒,道:“她這次的選擇又何嘗不好,至少能讓她認清自己的心,快速做個了結!我給她時間去考慮,去習慣。如果她真的能愛上夏侯玄,那就說明我與她緣分已盡,無須囚住她!不過夏侯玄的做法實在是讓我想一劍殺了他……”

  “其實夏侯玄心裡比誰都明白,守了這麼久依舊得不到,那麼就永遠得不到了,所以他才想在最後的日子裡,失去理智的貪戀一下。同時也讓昭儀娘娘明白,愧疚不是愛,只會一錯再錯毀掉一個人。而這個道理,皇上您應該比誰都明白。”

  “呵,那倒是,朕沒想到一覺醒來,絳霜連孩子都生下來了。”他勾唇笑著,苦澀與無奈無邊泛開,在他蒼白的俊臉上不見一絲做父皇的喜悅:“我只想留絳霜一命,不想要這個孩子,卻沒想到絳霜不要自己的命也要生下這個孩子,而這個孩子不正是亞父你所期望的嗎?你執意勸誡先保住孩子,更在我昏睡這段時間什麼事都給我安排好了,讓絳霜產下這個孩子……”

  “皇上,留下這個孩子可以做太子,先前太后娘娘為求香燈得繼,執意讓您納后妃充盈後宮,現在後宮被您遣散了,而昭儀娘娘又只出公主,所以可以留下這唯一的皇子為赫連家開枝散葉。況且皇后娘娘是昭儀娘娘的雙生妹妹,亞父以為昭儀娘娘一定會視如己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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