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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前我一直以為,我是不論如何不會、也沒必要去撒謊的。然而事實證明我性格當中存在非常軟弱的一面,為了逃避殘忍的事實,我不僅會撒謊欺騙別人,也會欺騙自己。

  從某個層面上來說,不僅是我,也許沒有人能做到真正的強大吧。

  對儲智組長在人界留下遺腹子這件事情,根本不用我去說,亞當克雷就從情報組那裡得知了整個經過。

  他十分驚訝,跟我說:“易風你真是出乎我意料,我還以為你會實話實說告訴那女人,儲智組長已經被你弄死了呢。不過這也是件好事,堅信儲智組長還活在這個世界上,這樣她就不會輕易把孩子打掉。除了桀嶼之外,她那個孩子可是這個世界上最後一個儲智族人了,非常珍貴呢。易風你的做法相當聰明啊。”

  ……亞當·克雷對我的誤會實在是相當深。

  我從來就沒有吃小翼龍的習慣,也沒有了解過魔界珍稀動物保護法。

  說不上是心懷愧疚還是其他原因,在人界生活並工作的我經常去看望美儀。我對死了丈夫的孕婦的所有了解都來自苦情電視劇,一系列有關孤兒寡母、生活拮据等聯想日夜我腦海里浮現,讓我整個人都焦慮了。

  不過,自從去過他們家之後,我就發現其實儲智組長做了充足的準備。他似乎早就料到自己的死亡,在此之前把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條,甚至給美儀留下了足夠她衣食無憂過完下半輩子的遺產。

  我有時會在下班時特地路過他們家,給美儀帶一些新鮮蔬菜水果。她不方便出門的時候,我幫她租了不少碟片和書在家解悶。有時候我不會敲門進去,只是把東西留在她門口,不聲不響的獨自離去。

  藏惟得知我這個習慣後,十分驚異的問:“易風你不是愛上她了吧?”

  “……”

  “所以這個女人身上有某些讓你跟儲智組長都十分著迷的特質嗎?她其實是‘維序者部隊組長專殺’嗎?”

  “……”

  “這樣的話我就不去見她了吧!萬一我早戀的話,爸爸媽媽會殺了我的!”

  “……你想多了,藏惟。”

  一天下班時我特地路過她家,在門口留下水果和一束新鮮百合。正準備回頭離去的時候,只見美儀站在不遠處樓梯口,靜靜的看著我。

  她穿著粉黃色的裙子,黑色的長髮披散在胸前。肚子已經開始顯懷了,大概是因為比較纖瘦的關係,看上去並不明顯。

  “呃,……你好。”我說,然後迅速站起身來。

  美儀如水一般的目光看著我,非常非常閒適安靜,有種讓人舒服的溫柔。她身上似乎傳來一種淡淡的香氣,溫暖而適意,就像午後花園裡的陽光一樣。

  我感到有點尷尬,正準備告辭離開的時候,突然聽見她輕聲問:“……有人告訴過您嗎?其實您真是個非常溫柔的人啊。”

  我一時無言以對,只得加緊步伐,快速離開了那裡。

  從美儀家離開的時候我突然感覺到強烈的同類氣息,果然一抬頭,就看到一個維序者站在圍牆上,戴著執行任務時專門的白骨面具。

  我看了下他黑袍上暗綠色的花紋,是特殊行動組的人。

  “你怎麼會在這裡?”

  “請千萬不要誤會,易風大人。”那個維序者輕輕躍下圍牆,在我面前欠了欠身,“我是亞當大人派來保護儲智族遺腹子的,一直到成功分娩為止。”

  “……”

  “另外還有一道命令是給您的。亞當大人說,鑑於您是屍體處理組組長,並且是殺死儲智組長的人,為了防止您對遺腹子造成傷害,從此禁止您靠近這片地區。”

  亞當竟然下這種命令?

  “他說,就算有什麼疑問也不要當面問他。”那個維序者頓了頓,語氣堅決道:“非常抱歉,不過我們特殊行動組會接手保護這片地區的。”

  我實在不知道亞當·克雷在打什麼主意。不過我也不能當面衝進他辦公室,強行要求他給我解釋。

  我早就習慣什麼事都不問,不說,從不抱有任何好奇心。我只把自己要做的事情做好,其他任何一切,都不過是生命中的過客。

  “知道了。”我點點頭,“你辛苦了。”

  那是我最後一次去美儀的家。

  維序者的命令都是絕對的,就像真實的歷史、星空的軌道、日月的交替一樣,是這個世界上的“不可更改因素”,天崩地裂而不可改變。

  從這天以後,我就再也沒有見過那個溫婉如水一般的女人。

  15、第 15 章

  從那天后我變得有點消沉。

  上體育課時我讓學生們自由活動,然後走到樹蔭下的藏惟身邊,默默坐下,一言不發。

  藏惟終於合上他的英文課本,在滿操場喧鬧聲中轉向我:“你身體不舒服嗎,易風組長?”

  從他充滿殺氣的視線中能看出來,只要我說一個是,他就會立刻讓我再也沒有身體可以不舒服。

  “亞當給我下了禁足令,”我憂傷的說。

  “禁足令?”

  我把有關於美儀的事告訴了他,把我最後一次見她時那件鵝黃色的小裙子詳細描述了三遍。事實證明藏惟不僅僅智商驚人,情商也相當的高,當我不厭其煩描述第四遍時他果斷打斷了我,問:“你知道這說明什麼嗎?”

  “……什麼?”

  “說明上帝是公平的。他給了你一張禍國殃民的臉,然後讓你被一個懷著別人孩子的女人給禍害了。”

  我:“……”

  我心情很複雜,不知道該說謝謝,還是乾脆捅死他。

  “有時我真看不起你,易風。”藏惟輕蔑的說:“你只要隨便糊弄下凱西那白痴,他絕對願意聯合你一起做掉亞當,然後咱倆再聯手坑死凱西,烤熟伊凡,維序者部隊不就是我們的天下了?到時候鈔票歸我,妹子歸你,要什麼魔族美人沒有,區區一個人類孕婦算的了啥?”

  ……臥槽藏惟!你這是怎麼了藏惟!你的設定明明是心狠手辣美少年啊,怎麼突然就反黨反社會了?!

  “不過說起來你口味真重,直接跳過人|妻奔向人母了。知道麼,總部風傳你愛上儲智組長的女人已經不止一天兩天了,真是一朵鮮花插|在了……”藏惟頓了頓,公正的說:“……另一朵鮮花上。”

  我:“……=口=……”

  “你知道這麼做是沒前途的嗎?魔界的妹子腰更細腿更長啊。好吧就算你口味特殊吧,凱西伊凡他們的長相也不比那女人差啊。當然亞當·克雷什麼的我們就不說了,咱口味不能重到那份上。”

  藏惟一臉滄桑的拍我肩膀:“易風組長,你還年輕,眼裡只有妹子是可以理解的。當你成熟以後就會知道,這世上值得追求的東西還有很多,哪天決定攻占維序者總部的時候再來找我吧。”

  我看著藏惟轉身離去,一臉目瞪口呆。

  怪不得魔族整天想著要吃人類,人類真是可怕的動物,不多吃幾個怎麼得了啊!

  因為沒有妹子加被藏惟打擊,我在頹廢的狀態中一滑到底,整個冬天就在無所事事中過去了。

  當然我的狀態為失戀流言提供了鐵證,直到第二年開春,維序者部隊還在瘋傳我準備自殺殉情的消息。

  藏惟深深覺得我不能再這樣下去了,為了把我挽救回來,他搜腸刮肚用各種尖酸刻薄的語言對我進行了全方位、全角度、猛烈堅|挺且持久的精神攻擊,結果都完全沒起作用。最終他放棄了,跟亞當說:“我已無法從S M易風組長的行為中獲得任何快感……請換人吧。”

  亞當問:“我是換個人繼續S M他,還是換個人讓你繼續S M?”

  事實上藏惟能隨意蹦躂的日子也不剩多少了,他作為人類高三學生的時間被急速擠壓,用於應付各種層出不窮的考試。他所上的這所高中是住宿制,要求特別嚴,每天晚上都有老師查夜。藏惟晚上有時要出任務,就把枕頭塞進被子裡去,然後威脅我幫他打掩護。

  他還曾經威脅過我幫他改出勤率,偷考試卷,掩護他在教室後邊吃早飯,因為他晚上出任務早上來不及趕回學校食堂……身為學校的學生會會長,他還曾經參與過打群架。

  顯然他打架是無敵的,以一敵百都完全沒有問題。每當他打架的時候,整個操場都沸騰了,無數小女生眼冒紅心的趴在走廊欄杆上撕心裂肺:“藏惟學長我愛你!藏惟學長我愛你!!!”

  沒有人敢請他家長來學校談話。

  可憐的父母,還一直以為他們的兒子是個普普通通、勤奮好學、開朗孝順的好學生,殊不知藏惟這兩個字對魔界那些窮凶極惡的怪物們來說,就等同於死神。

  從某個方面來說,我認為藏惟其實是個夢想成為乖小孩的真·人間兇器。

  那天晚上我打著手電筒從男生宿舍樓里出來,準備回家去小眯一覺。藏惟再一次逃夜了,原因是實驗組一隻級別為S的強大妖物從試管里逃了出來,因為情況過於危險,作為追緝組組長的他決定親自出手。

  從男生寢室到辦公大樓中間要經過學校十分僻靜的拐角,我順著石子路往前走,突然聞到一股淡淡的魔物氣味。

  很多時候我們從空氣的味道來辨別妖怪種類,感知型維序者可以從第六感中探知魔物的攻擊類型、強度、攻擊性等數據,普通的維序者,像我,只能從它們散發出的氣味當中辨別。

  學校里來了魔物,就算不是任務,身為這個學校的老師,我也不得不打起精神來去看一眼。

  我一躍跳到在學校的圍牆上,一點聲音都沒發出來。居高臨下望去,周圍靜寂無聲,路燈在漆黑的小路上灑下昏暗的光。

  突然遠處自習教室嘩啦一聲脆響,幾道黑影流星般快速沖向高空!

  我瞬間飛撲而上,空氣凝結成風刃托著我迅速上升,幾乎眨眼間就掠過了那幾道黑影。只見底下是兩個有著灰黑色巨大羽翼的纖細魔族,左右拎著一個人類少年的雙手,正帶著他急速向東飛去。

  那男生穿著跟藏惟一樣的制服,垂著頭一動不動。所幸大部分魔族有生吃活物的習慣,男生可能受了傷,卻不至於死。

  我半空下墜一腳踢翻了左邊那魔族,它發出一聲悽厲到極點的可怕尖叫,瞬間翻滾著飛出了百米開外。它同伴立刻抓著男生一把輪到自己身後,從羽翼間抽出雪白的骨刀向我砍來!

  魔界飛妖體型輕巧,行動迅速,是著名的盜賊集團,而體型天生的單薄註定他們不擅長戰鬥。我順手凝結水蒸氣結成冰刀,揮手一劈便只聽“當!”——餘音裊裊震耳不絕,冰刀被震成碎片,而骨刀也狠狠飛了出去,哐當一聲把正昏頭漲腦飛回戰場的飛妖打了個趔趄。

  “維序者!”飛妖尖聲叫道:“我們不想和你戰鬥,請讓開!”

  “把人類交出來。”

  “不!請讓開!”

  我默默盯著它的眼珠,而飛妖不愧是智商較高的類人生物,瞬間掉頭把男生讓羽翼下一藏,急速往西飛去。

  老實說我對它的堅決有點詫異,一般魔族只要不反抗,維序者是不會出手絞殺它們的。哪怕已經吃了人,只要魔族乖乖配合被捕,最終結果都只是被送回魔界而已。

  如果它們剛才把那男生往地上一扔,我會立刻抽身下去救人,憑它們的飛行速度逃跑只是幾秒鐘的事情。而它們沒有這麼做,而是堅持帶著男生往反方向跑。

  對吃人這麼執著?

  我無聲無息的飛到它們頭頂,雙手各抓一把冰刀猛刺而下。兩隻飛妖躲閃不及,被分別砍斷了一隻臂膀,慘叫著向下墜去。

  男生也隨著那兩隻被砍斷的手急速下墜,我探身去抓,誰知飛妖竟然不顧死活的沖了上來!

  那一秒鐘的時間被無限制拉長,我能清晰看見一左一右兩隻帶血的利爪,和我的手一起,同時探向男生在夜風中拂起的頭髮。

  傾斜角度轉換,男生毫無生氣的臉露出來,從下而上的對著我。

  我瞬間仿佛被雷打了,腦子裡一片空白。

  “哥哥,我們可以一輩子都在一起嗎?”

  “嗯。”

  “你會一輩子都保護我嗎?”

  “嗯。”

  “我最喜歡哥哥了!我永遠都不要和哥哥分開!”

  “好。”

  ……

  人在許下諾言的時候,都不會想到有一天會彼此分開,天各一方。

  我也一樣。

  人往往都在美好的東西面前信誓旦旦躊躇滿志,然而一旦遇到危險和不測,就會立刻順從於命運的安排。在分離來臨的時候,懦弱而膽怯的人們會悲哀並且哭嚎著命運殘忍不公,卻無力去掙脫,無力去反抗。

  沒有哪一條路,能通向完滿仿佛圓月一般的結局。

  我也秉承了這樣悲哀的認知。在命運露出獠牙的那一刻,我喪失了所有去反抗的勇氣。

  我拋棄了自己唯一的弟弟,從此不能再看見他,不能再對他說話,也不能再保護他。

  然而我沒有想到,事隔這麼多年以後,命運再一次把他送回了我眼前。

  “易天……”我聲音里夾雜著牙關打戰的顫抖,手指冰涼,難以控制。

  易天雙眼緊閉,毫無生機。

  飛妖齊齊發出尖叫,一個猛子往下扎到易天身邊,四面翅膀化作無數利刃鋪天蓋地的傾軋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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