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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洞口一隻吊睛白額猛虎正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它的腹部已經被人劈開,從裡面滾落出的臟器都失去了完整的形狀,讓人分不清哪裡是心,哪裡是肝,而空氣中同樣裂鼻的臭味帶走了雋遙臉上最後的一分血色。

  熟悉的場景刺激著雋遙腦海中混亂的記憶,他緊緊闔上眼睛後又使勁甩了甩頭,旋即突然又睜大了雙眸,並同時喃喃自語了一聲。下一刻,雋遙猛地抬頭,向四下張望了一番,爾後向著某個認定的方向掠了過去。

  風馳電掣般地趕到印象中曾經踏足過的泥潭邊,雋遙在一堆白骨間第二次發現了那根髮簪和頭顱,只是這一次似乎和記憶中的有些不同。那頭顱的下面似乎還能看見脖子和肩膀。這一發現令得雋遙欣喜若狂,他剛抬起腳,想要踏入泥潭中,卻立刻定住了。

  不知為何,雋遙的心中竟然有個聲音在不斷告誡他:千萬不能走進去,一旦踏進了泥潭,那麼這一生都別想再見到衷愛之人。可是與此同時,直覺又在催促著雋遙,一定要將泥潭中那人拉出來,只有這樣他才能和心上人團聚。

  自相矛盾的兩種想法令得駐立在潭邊的雋遙躊躇不前,而恰好就是在這個關口,一件令他瞿目縮舌的事情發生了。泥潭中的那個頭顱不知為何竟緩緩地抬起了頭來,對著他氣若遊絲地說了一句:“遙,救我!”

  微弱的呼喚如同轟鳴的晴天驚雷,把雋遙震得魂飛魄散。因為這抬起的臉孔正是夜夜出現他夢境中的那個人。對方的一顰一笑,一言一行都像是刀鑿斧刻般留在了雋遙的心頭。所以即使周圍薄暮冥冥,雋遙只需一眼,便認出了潭中的燕惜羽。

  於是乎不再有半分的猶豫,雋遙一腳就踏進了那個泥潭之中。埋到腰際的淤泥產生了強大的阻力,雋遙盡力伸出了手掌,步履不穩地向著眼中唯一的目標靠攏。途中也不知雋遙踩到了什麼,竟然差點跌倒。身體前傾的同時他下意識地伸手撐向了淤泥,結果把兩隻手臂也埋進了泥中。

  顧不得先把手臂拔出來,雋遙對著臉色大變的燕惜羽叫道:“阿羽,你別亂動,千萬別動!我這就過去。”說完這些句話後,雋遙這才站直了身體,繼續艱難地邁步向前。

  一寸寸,一分分,沾滿污物的手指終於觸摸到了燕惜羽的肩膀。先死死拽住了一方衣衫,然後再跨出最後的一步,能夠真實地緊握著對方身體的感覺讓雋遙覺得體內有個地方痛得發酸。

  拉著和自己身量差不多的燕惜羽,雋遙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兩人都弄出了泥潭。就在跨出土坑的最後一步時,雋遙像是用盡了氣力般,一下子撲倒在燕惜羽的身上。順勢而傾,兩人的上半身躺在了堅實的硬土上,而小腿部分仍是沒在那堆濕粘的麵粉團里。

  雋遙左手手肘彎曲,用小臂支撐著自己的身體,右手則撫上了燕惜羽的鬢角,輕輕摸挲。毫無預兆的,一滴透明的眼淚從雋遙睜大的眼眶中墜落,正好滴在了燕惜羽的眼角。瞬息之間,那水珠便下滑隱入了髮根,只在燕惜羽的臉上留下了一道清晰的痕跡。

  65 一潭靜水匿暗涌

  “阿羽,我終於找到你了!”雋遙如嘆息般吐出這一句話後,就覺得自己喉頭哽咽,激動地再也說不出別的字眼。

  其實早在雋遙方才警告自己莫要亂動的時候,燕惜羽便知道,這人已經完全找回了自我。所以,他給出了一抹最令雋遙沉醉的笑容,道:“嗯,我也找到你了,遙。”

  因為這個笑容,雋遙也情不自禁地展顏輕笑。可當他的嘴角剛上翹到一半的時候,雋遙突然神色驚變,嗓音略帶顫抖地問道:“阿羽,他們都說你中毒了。你,你現在覺得怎麼樣?有沒有哪裡不舒服,還有你……”

  雋遙一邊說,一邊在燕惜羽的身上胡亂摸索。燕惜羽見狀,連忙抓住了他的手道:“遙你冷靜點,我沒事!我不光是解了毒,而且連手腕上的傷都痊癒了,不信你自己看?”說著燕惜羽將一隻手掌伸到了雋遙的面前,上下左右地轉動了幾下,然後五根手指緊握成拳,再鬆開,以顯示自己恢復如初。

  見到了這些之後,雋遙長長地出了口氣,但隨即又微蹙眉宇道:“阿羽,我,是不是錯過了什麼?”

  燕惜羽聽他這麼說,害怕他想起些不該想的東西,或是又變回頭腦昏聵的狀態,所以急忙道:“沒有,遙,你沒有錯過任何東西。你只是做了個很長的夢。現在,人已圓,夢已醒,僅此而已!”

  雋遙見燕惜羽有些慌亂,似乎是不希望自己再追問下去,便淡笑著點點頭:“好,既是這樣,那就把那些不好的回憶都留在夢裡吧。”

  見雋遙放下了心結,燕惜羽不覺鬆快了些,可正當他想要反手摟住雋遙時,就聽得旁邊響起一個滿帶戲謔的聲音:“小羽毛,你們還打算在地上躺多久啊?這天也夠冷的,要是你們還不打算回去的話,我可就先走了!”

  陳睿平的聲音剛崩出來的時候,雋遙便吃驚地望向了他。只見在不遠處站著三個人,除了有一個素未謀面的老者之外,剩下那兩人便是面沉似水的伯賞聞玗和黯然傷神的連庭秋。

  燕惜羽聽見了陳睿平的調侃之後,這才想起來旁邊還有其他人在場。一想到剛才自己和雋遙的對話竟一字不拉地落入了旁人的耳中,燕惜羽頓時面紅耳赤了起來。他微微使力,推開了壓在自己身上的雋遙,然後抽出腳,一骨碌地從地上爬了起來,道:“陳爺爺,我們一起回去吧。”

  只是燕惜羽剛想舉步,他的手便被人一把抓住了。不明究里地側首一看,就看見雋遙雖然滿身污濁,但卻是目光犀利地望向了一處。那種自信的感覺仿佛他身上穿的是乾淨華麗的衣衫,氣度優雅從容。

  順著他的視線,燕惜羽發現伯賞聞玗正和雋遙冷眼相對,互不想讓,而連庭秋的目光則是定格在了自己被雋遙握著的那隻手上。

  見到此情此景,燕惜羽心中暗自叫糟。可還沒等他想出該如何緩和氣氛,伯賞聞玗便收回了凌厲的眼神,轉身離開。與此同時,燕惜羽感到雋遙的手心中竟有著輕微的濕意,而且抓握的力量也是大於平常。

  於是他靠在了雋遙的耳邊,輕聲道:“回去吧,你我都該換身乾淨的衣服了。”

  眾人回到山莊,伯賞聞玗已經先行一步為他們兩人準備好了洗澡水和替換的衣衫。一番折騰之後,他們幾人齊齊坐在了“暢軒閣”的偏廳內。等燕惜羽將雋遙正式引見給陳睿平之後,下人們剛好布置完了一桌酒席,而伯賞律節也被帶了過來,同大家共用晚飯。

  席間,伯賞聞玗讓伯賞律節給雋遙磕頭,並讓他叫了聲“叔叔”。這可以算是伯賞聞玗作為一家之主承認了雋遙的身份。雋遙本就喜歡伯賞律節,雖說他和伯賞聞玗之間有著太多的恩怨是非,但是他也明白,這些都不該牽扯到其他人的身上。所以雋遙慡快地應下了那個稱呼。

  爾後,伯賞聞玗把文婉華去世的消息告訴了據努。雋遙自是傷心不已。燕惜羽知道在這種時候雋遙最需要的便是自己的支持,所以他悄悄伸出手去,在桌下緊緊握住了雋遙的左手。

  用罷晚飯,恨不能時時刻刻都和燕惜羽呆在一起的雋遙自是不願意獨自回“澗水閣”休息。對此伯賞聞玗不置一詞,只是抱著有些睏乏的伯賞律節回了“依霜閣”,而連庭秋淡淡笑了笑後,說了幾句場面話,同樣徑直離開了,只是他的笑容里似乎飽含著難掩的苦澀,讓燕惜羽看了有些心酸。

  等到燕惜羽躺倒床上之後,翻來覆去折騰了許久也沒有睡意。這次回來之後,在他們幾人間發生的種種不停在他的腦海中翻騰,攪得燕惜羽心cháo起伏,難以安枕。聽得外面的更鼓已經報了四更,燕惜羽索性起身點燃了蠟燭,打算去雋遙屋子隔壁間的書房挑本書來消磨時間。

  當他躡手躡腳地路過雋遙房間的時候,就聽吱軋一聲響,房門被人從裡面打開了。雋遙一身內衫地站在門口,面帶憂慮地問道:“阿羽,你是不是睡不著?如果是的話,進來我屋裡,我有事和你商量。”

  點點頭,燕惜羽舉步跨進了雋遙的房門。入得裡屋,雋遙堅持讓燕惜羽趟進被窩中保暖,然後自己也鑽了進來,雙手摟上了燕惜羽的腰間。

  “阿羽,不如,我們離開這裡吧!”沉默了一會兒之後,雋遙突然開口,把燕惜羽說得就是一愣。見他沒有什麼反應,雋遙便接著說道:“你忘了嗎?當初我說過,要和你去雲遊四海,就我們兩個人。現在我已經了無牽掛,所以也到了履行諾言的時候了。”

  其實,燕惜羽原本就是抱著這個目的回到山莊的。若不是因為雋遙的瘋病,恐怕此刻兩人早就已經開始了快意的生活。只是,燕惜羽剛剛放下心中最為沉重的負擔,一時間還沒有來得及考慮這個問題。所以雋遙突如其來地提出此事之後,燕惜羽竟產生了瞬間的錯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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