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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我,也在城晚臨別漠然的目光中知道,他對我,再不會像從前那樣,他以為是我與文希聯手布下今天的局。而我也

  的確難辭其咎。

  “無痕……”門口傳來文希興沖沖的聲音,他捧著一隻檀香木盒向我走來,柔軟的笑容卻在見到蓮若的那個片刻頓住。

  蓮若回過頭去,見到文希,目光一顫,似是驚訝,又似是幡然醒悟了什麼,隨即恢復如常,笑道,“捧了什麼來,這麼興沖沖的。”

  文希面上似有窘迫一閃機逝,道,“聽宮女說,無痕最近夜不能寐,聽說西域夜明珠是安神的藥引,拿來給她試下。”

  “你對無痕妹妹,可還真是關心呢。”蓮若柔聲說道,側頭望向溫馨,我看不到她的表情。

  文希凝視她片刻,又看看我,把檀香盒放在案上,默默地轉身離去。

  “無痕,我將你從西海冰原帶到這寂寂深宮,你,可曾後悔?又可曾怪過我?”花錦宮裡空蕩灰暗,西風捲起帳幔,更顯荒涼。蓮若的聲音,也是從未有過的一種涼薄沉鬱。

  我沉思良久,鄭重地搖搖頭,說,“我不後悔。”

  城晚的笑容又浮現在心頭。仔細想來,除了他,再無人讓我這般,十幾遍的記掛在心。少年的莫風,於我,只是個渺茫的思念,因為在懵懂時刻印入我心,隨著歲月遷徙,他的名字根深蒂固,可是那種感覺,卻終歸是日漸淺了。

  房間裡一片靜默,只有簌簌的風聲,穿堂而過。

  我跟蓮若並肩坐著,各有心事,只是隱約聽見她說,或許這步棋真的錯了。

  ——你能無悔,但我又豈能無怨?

  八

  “無痕,無痕……”入夜,我最近睡得不好,正躺在榻上,眼睜睜地等待天亮,卻見蓮若急急忙忙地闖進花錦宮。有宮女起身點燈,搖曳的橘色燭火中,只見蓮若烏黑雙眸熠熠如星子。“文希聰明絕頂,欠缺的,一直只是一貫機會,如今他以專攬大權,城晚也再無利用價值……恐怕……”

  “你的意思是,文希要除掉城晚?”我急切問道,事關城晚安危,心中竟有什麼一瞬間懸了起來。

  “我親眼可能見他命人準備鴆酒……正往御書房送去呢。”蓮若蹙著眉,似是真心為城晚擔心。

  “……蓮若姐姐,你可曾聽過人間的一句話?”我卻忽然冷靜了些,“——來說是非事,便是是非人。文希心思緊密,怎會輕易讓你洞悉先機?而你,又如何肯來告訴我?”

  朱牆裡的風霜侵襲礪原來這樣磨礪人心,竟比我在人間那百年道行來得更加深刻。然而秋風蕭瑟,百花方才落盡。可是天氣再寒再冷,又怎抵得上人心的反覆無常?其實我對蓮若,也並非沒有一絲一毫的懷疑。當初是她帶莫風來見我,告訴我莫風就是文希,而如今,她又怎會如此輕易地出賣他?

  “無痕,是我對不起你。我並非有意騙你,只是不願你驚世美貌埋沒在荒野山林之中。”蓮若忽然跪下,我猝不及防,慌忙俯身扶起她。“文希不是莫風……也不是個尋常人。他本是前朝皇宮裡的一枚玉石紙鎮,久在宮中吸取地龍之氣,偶然機緣流落宮外,漸漸幻化成人形,——他與我們一樣是妖,而且更有野心。”

  “所以……他才神機妙算,知道那麼多前朝的秘密?”此刻我卻沒有太多因為被欺騙而憤怒的感覺,只是整顆心都懸起來,愈加擔心城晚的安危。“那城晚怎麼辦?文希本就工於心計,又會法術……”我不由得恐慌起來。

  “無痕,你聽我說。”蓮若雙手按住我的肩膀,眼中是近乎無情的冷靜,“你此時如果激怒文希,受苦的只會是城晚。我們是狐妖,鴆酒傷不到我們。——你將那杯毒酒飲盡,文希念在你相助一場,或許也會放過城晚。”

  思慮片刻,也似乎的確別無他法。仔細想來,除了城晚,好像也再無人讓我這般,每日十幾遍的記掛在心。少年的莫風,於我,只是個渺茫的思念,因為在懵懂時刻印入我心,隨著歲月遷徙,他的名字根深蒂固,可是那種感覺,卻終歸是日漸遠了。

  九

  御書房裡,龍蜒香的青菸絲絲縷縷。城晚坐在案前,握著一隻銅樽,清澈眼波微微頓住。我推門而入,四目相對地片刻,恍如隔世。千言萬語,都仿佛融化在彼此交錯的目光中,說不出,亦放不下。

  我上前一步,奪過城晚手中的銅樽,一飲而盡。在文希驚愕的目光中,低聲哀求,“你想得到的,都已經得到了。放過城晚,好不好?”話音未落,腹中卻忽然傳來一陣劇痛。我跌倒在地上,只見蓮若站在我身側,面無表情,指甲fèng隙里,還殘留著少許黃色粉末。

  “原來人總是貪心的。無痕,我還沒有得到你。”文希走向我,他知道鴆酒對我來說並無作用,忽然察覺我的異樣,急忙俯身抱住我。焦急問道,“無痕,你怎麼了?”

  那杯酒在我腹中燃燒,痛楚不堪。我忽然如夢初醒,直直望向蓮若,哀哀地說,“蓮若,其實自從寧日我在花錦宮見到你跟文希,便已看出你們的關係。……而我所說的不後悔,是不後悔被你欺騙被你利用,因為你是我最好的姐妹……可是沒想到,你,卻容不下我……”

  鴆酒本身對我來說並無效力。可是倘若加入硫磺,便是狐妖致命的毒藥。蓮若的指甲fèng里還殘留著那麼明顯的一抹黃色,是我太焦慮,才沒能發覺她身上濃重的硫磺味。

  蓮若只是遠遠看我,目光中有轉瞬即逝的慚愧與不舍。隨即,也只是冷漠。

  城晚從文希懷中奪過我,末子裡忽然溢滿昭然的痛楚,“無痕,為我飲毒酒,你為什麼這樣傻?”

  我伸手撫摸著他的臉,那麼不舍,卻已經說不出話來,唯有眼淚簌簌地砸落。……可是城晚,我有那麼多那麼多的話還未來得及讀年毫說啊。一瞬間,往事如cháo水……淒清的冷殿,繁華的花錦宮,是誰在盛夏陰涼的芭蕉葉下對我說,山無棱,天地合,我都不會離開你。

  “無痕,為了讓你瞑目,不妨告訴你,那時連城晚他與父親南巡,為jian人所害,曾流落民間數月。”蓮若在我耳邊,一字一頓地說,“昔日的莫風,就是今日的連城晚。”

  尾聲

  有些情愛,任時光侵襲,也始終無法忘記。

  有些情愛,註定要埋藏在心裡,蹉跎一些。

  即使跌入輪迴,以往前世,我想我仍會想起那個陽光眩目的正午,梨花漫天,時光悠長,他低下頭來看我,眼中蓄滿如許深情。

  還記得那年璃城,陌上繁花,菟蘼似錦。少年的莫風,站在遠去的馬車上,一聲一聲地叫我名字,無痕,無痕……

  天空流雲涌動,時間也終究將記憶掩埋。

  春盡花落,了無痕。

  花魂

  有人說,每一朵花,都有暗藏在它冷蕊香心中花的精魂。而當我終於在期盼中虔誠地等待了千年萬年,你與我擦肩而過的匆匆身影是否依然會吹散我那縷卑微的芳魂——題記

  一

  上古時候,眾神創造了天地萬物。我是山腳下花叢中一抹淡淡的紫,盛放在七月的陽光下。有微風輕柔拂過的時候,我會在風中歡笑著搖曳花瓣,花香四溢。

  我是一朵很固執的小花,很多時候我會很執著的思考自己究竟為何而生。所謂生命的意義,是否真的只是每天迎風搖曳,笑魘如花。很多個星光閃爍的夜裡,我喜歡獨自靜靜地仰望天空。其它的花兒們都睡著了,無憂無慮的閉著眼睛,很幸福的樣子。忽然覺得自己的心其實很空曠,於是我總是以一種寂寥的姿態兀自沉默。

  每當我側過頭望向頭頂黛色的山脈時,總能看見有一塊青白的石頭突兀地矗立在那裡,刀削一樣堅毅的輪廓,冰雪般耀眼的顏色。

  看著他堅定的樣子,我忽然覺得生命其實是很充實自由的一件事。萬物生息,總是有各自的道理,種下什麼樣的因,就會得到什麼樣的果。生命似乎充盈明朗起來,當時的我並不知道,這種遙遙相望的依戀,就是我的因。

  四季變化,時光流轉。每一年從一冬的沉寂中驀然醒來的時候,我總會焦急地望向那塊站立在半山腰上青白色的石頭,心裡默默地向他低語,整個寒冬的風雪之中,你可曾想念過在沉睡中等待春暖花開時候與你重逢的我。而你對我來說,究竟是最溫暖的救贖還是最溫柔的禁錮?

  我知道我是無法去到他身邊的,山腳下的我只能痴痴地望著半山腰上的他,歲歲年年。後

  來想想,可以每天默默地仰望著他靜立在風中樣子,於我,真是一段最奢侈的幸福時光。陽光暖暖的灑在身上,空氣中寧靜乾燥的味道,默默而深情的長久凝望,多麼近似於幸福的一種狀態。

  這可是我可以擁有的天長地久?

  終於有一天,一個悅耳的女聲對我說,那塊你守望了千年的石頭將被召去補天,日後必會有功於天庭。我念你對他痴心一片,來世我會將你和他一同打入輪迴之中,能不能再相逢,就要看你們的造化了。

  滴滴朝露在我眼角眉間蜿蜒落下,我喜極而泣。那女聲嘆了口氣說,殘缺,何嘗不是一種絕望的美。

  二

  奈何橋上,夢婆問我,小花兒,你喝了這碗湯之後就不再是花精了,而是真真正正的血肉之軀。多少妖精修了幾千年都修不來的,你真是有造化。

  我怯生生地問,婆婆,喝了這碗孟婆湯之後,我是否會忘卻所有前世的回憶?

  當然。

  那我可否不喝這碗湯?

  沉默了許久,婆婆放下手中的碗對我說,所謂回憶,本來就是累人的東西。倘若你執意如此,我也不勉強你。只是,你做不了人了。

  小花精,痴生怨,怨成嗔。你要三思啊。

  我猶豫了許久,終於放下了手中那碗溫熱的湯。山腳下經年累月的長久凝望,已經成為我永遠無法重新來過的美好回憶。這樣有今生沒來世的過往,我又怎麼捨得忘卻?

  這一世,我仍舊是一朵卑微的小花,長在漢水邊的蘆葦叢中。很多時候我會看著天上自由飛翔的蒼鷺出神,以一種寂寞零落的姿態。倘若我也有一雙翅膀,也許我就能找到他了。我相信不管今世的他變成什麼樣子,我一定一眼就能認出他來。千萬年前那青白色的石頭深情專注又卓爾不群的樣子一定不會變,刀削一樣堅毅的輪廓,冰雪般耀眼的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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