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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赭早有預料,並不驚訝,聽從高太后之命應話道:“兒子記著。”

  劉灩君將手從霍維棠的掌心裡抽出來,她不盈一握的玉腕, 被霍維棠因為激動而不斷抓緊,勒出了一道鮮紅的印子,高太后目光炯炯洞若觀火,但瞧見了也只當沒瞧見,繼續與皇后、花眠說著話兒。

  霍維棠面露窘色,瓊筵散後,秋天漠漠向昏黑,他沉悶地邁著步子跟在劉灩君身後,步出花苑中庭,至玉石迴廊外。

  等候已久的綠環取了鴉墨色海棠錦紋外披,罩在公主修長纖細的身上,她將玉指一扣,籠著外披喚上綠環便往宮門而去,霍維棠怕她真不理自己便走了,急忙追出幾步,喚住了公主芳名:“玉容。”

  劉灩君停駐,回眸瞥他一眼,眼底陰森怫然篩下兩道青黑的影。

  雕檐下的廊中懸著兩排六角杏黃紗罩宮燈,光暈慘澹,燈光的暈中有蚊蠅不住地飛舞,從臨水的溟濛碧草之間,傳來一陣一陣聒噪的蛙鳴,吵嚷得令人心煩意亂。

  她睨著他,見他始終捏著一雙拳,既不過來,也不說話,只好自己又開口:“別如此喚我,我聽不慣。”

  “是,”霍維棠從善如流,“嘉寧,你慢些,等等我。”

  他神情局促不安,唯恐說錯了話又惹火了夫人,故此也不敢靠近,斟酌再三,終是啟唇:“霍維棠立誓,這一次絕不負卿。公主只管讓我往東,我絕不敢往西,公主讓我心裡有什麼人,我心裡便只有什麼人。”

  他又停頓了片刻,偷覷公主臉色,暗自揣摩她是否慍怒,見她籠著一身黑色披風俏立月光之下,神情和緩,半點沒動火的跡象,才稍稍放心下來,往後繼續說下去:“前不久,公主說已尋到了徐氏。我知道,公主是想是試探我,但我並不怕公主的試探,公主只管讓她再出現我面前,看我可會饒了她對我夫人做過的種種錯事。”

  “當初那個徐氏,眉眼鼻唇都有幾分似我表妹,她朝我哭訴自個無依無靠,我因想到遭了大難的表妹才留她下來的。表妹與我有過婚約,說是沒半點男女之情未免扯謊,又讓公主輕視。只是後來與公主好了,對表妹秦氏的那點思慕少艾之情,也漸漸成了愧疚和親情,別的就沒什麼了。公主也只管拿磨刀石試煉我的心,霍維棠若有半句假話,明日便斷頭而死。”

  劉灩君納罕地聽著,她還沒說話,一旁將雙手籠入翠袖之中的綠環卻輕笑了起來,仿佛在笑話霍維棠的呆傻。

  劉灩君唇邊發出一道咳嗽聲,綠環立即適可而止,掩住了朱唇。

  嘉寧長公主心裡早就舒坦了,凝望著面前的男人,也是半點都沒嘲諷之意了,只笑說道:“你這老東西,呆子一樣!”

  她轉身又走出數步,幾要徹底將他甩開,霍維棠跟上去,一臂抱起劉灩君,她發出一陣驚呼,只感到男人胸膛一震,低聲說道:“公主嫌我老?”

  “怎麼?本公主說得不對?”

  劉灩君嘴硬,譏誚地笑著別過臉。

  霍維棠臂肉收緊,幾乎將她勒得喘不勻氣了,他埋手於她發間,深嗅幾口,說道:“嘉寧,我對不起你。”

  “好端端的,又說這沒用的胡話!”

  劉灩君嗔怪他,拳頭砸他胸口。

  那被冒氏以長簪子刺傷的血洞早已彌合,長出了新肉,但劉灩君拳頭到肉時,還是留了分寸砸得並不痛。

  霍維棠受了這一拳,低笑不止,笑得劉灩君又是一陣耳熱,暗中罵他老不知羞。

  晚宴後花眠便被太后留在了寢宮。

  皇后也身懷六甲,劉赭親自接皇后上了鑾輿,一路半抱著回了鳳儀宮,此時太后想自己一人宿著偌大寢宮終是寂寞,不如將花眠留了下來。花眠本還誠惶誠恐,但與太后祖母說了幾句話,心頭便一點也不怕了,反而心安下來。

  雁鳴吹滅了蠟燭,只留了兩根,勉強讓人能夠視物,不至於夜裡起榻摔倒。

  身旁軟枕上,傳來高太后顯出了老態但仍十分渾厚的嗓音:“眠眠,當初玉容難產時,生死垂危,霍維棠不在她跟前,成了哀家心頭的一根刺,這根刺總也無法拔除。只是哀家沒有想到,哀家如此心有芥蒂,到了玉容這兒,竟是輕而易舉地便能原諒了。哀家實在不甘心,這姓霍的不是什麼值得託付的好男人,也幸得玉兒從小不是長在霍維棠的膝下,不然焉有今日的能耐和擔當?”

  面對高太后的不滿,花眠並無辯解。

  高太后說了一會兒,心煩意亂,又道:“他們人都走了,哀家實在不該再跟你說這個。”

  花眠的腹部如今已高隆如丘,御醫來後算了時日,說是下月便可生產了,孕期花眠嗜酸,不定準是個兒子。但高太后聽罷之後,雖也面露喜色,不過終是有點惆悵,怕花眠多心,趁著這無人夜裡,對花眠解釋:“先帝當年因為只有嘉寧這一個女兒,視若掌上明珠,哀家也是格外地疼愛。皇后這胎哀家盼著是兒子,繼承國祚需要儲君,至於這兒,哀家卻盼著是個小丫頭,乖乖巧巧的,玉兒俊逸疏朗,眠眠艷麗如畫,生個丫頭多漂亮!”

  前不久,花眠收到了一封信,她那個夫君還在叮囑著,說誕下長子之後,一定儘快到安西去與他會合,他在那邊已安置妥當,如果她去,便是督軍夫人,只顧享福就是。花眠讀完信之後還在笑這傻貨,怎知一定是長子,說不準是他盼著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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