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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要帶著他們,回到他們該去的地方。”

  謝寒潭說著,眾人就看見那些已經湧出的魔獸從遠處奔了回來,他們在謝寒潭面前跪著,低嗚著,滿臉不甘。然而魔神的血統壓制這他們,讓他們不得不遵從,瑟瑟發抖。

  而後,那些魔獸一步步退後,躍回封印好的結界之中。

  蘇秦二人立刻反應過來,謝寒潭是要做什麼,他們想說些什麼,然而張了張口,卻是什麼都說不出來。

  死別生離,一日之間,似乎都已經聚齊了。

  能活下來,似乎已經足夠了,他帶著魔族退回魔界,從此死生不復相見,似乎也已經是不錯的歸屬。

  然而這歸屬超出了大家的預料,於是就變得有那麼些殘忍起來。

  他們本來以為,這麼努力之後,輪迴十七世的謝寒潭,該有一個美好的結局,而不該是這樣,自己獨身一人,去那麼一個不知前路,不知未來的地方。

  似乎是看明懂蘇秦二人的想法,謝寒潭笑了笑,笑容一派溫和,神色絲毫不見悲傷。

  “哪裡有你們想的如此痛苦?”謝寒潭轉頭眺望遠方,魔族不情不願回到封印之中,謝寒潭面色淡然:“我也不過,就是去了我該去的地方。”

  “當年與君初見,”謝寒潭收回目光,笑意盈盈看向面前兩人,手握小扇,面露懷念:“阿七心中就想,若能成為二位這樣的人物,也就不枉此生。”

  “後來輾轉輪迴,歷經十七世,寒潭心中已有我道,比二位所認知的,要堅韌太多。”

  “我與怨龍結下契約,便是我幫它報仇,等他輪迴之後,我便能飛升成神。事到如今,到底是飛升上界成尊神,還是到魔界成魔神,這對我來說,似乎也並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謝寒潭眼裡有些解脫:“我的性命,終於在我自己手裡了。”

  成為魔神,他終於逃脫天道之外,終於比任何人都強大,終於不會再被人逼入絕境而無能為力,也終於不用被人一次次布置出虛假的感情掙脫不能。

  謝寒潭看著面前沉默不語的兩人,悠悠想起這千百年。

  歲月無痕,他從一個少年,逐步走到今日,滿心荒涼,滿目滄桑。

  他生命里全是絕望和血色,唯一也就這個叫蘇清漪的姑娘,曾在他生命中開出過艷麗的顏色。

  他不是沒愛過其他人,但是所有他愛過的人,都不曾愛他。十七世來,他一直都是別人眼中的祭品,所有人偽裝成他的親人、好友,也有女子讓他心思搖動,也有女子讓他愛恨沉淪,卻都在最後,將他親手送上絕路。

  他之於蘇清漪的愛情,與其說是愛,莫若說是溺水之人唯一能抓住的稻糙。

  因為這世上愛過他的、沒有背叛他的,從來,也只有蘇清漪一個人。

  或許還能勉強加上一個冉姝,可是冉姝沒有她那樣乾淨的內心。

  他已是一個滿手污濁的惡人,她就是他可望而不可及的仰望。

  很多年前,他已經斬斷了這份感情。當他看著她被送上祭壇開始,那一刻,他就知道,他對她的愛情,就再也不該有所回應。

  因為他要去一個不願意帶她去的地方,他要去開闢一個嶄新的世界。他要毀了這個世界,給她一世安寧。

  這一條路太過艱難,他不敢帶她走。

  或許正是因為這樣想了太久,準備太久,如今臨到分別,他看著面前女子,內心竟是一片安然。

  “師父……”他沙啞出聲,仿佛真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弟子,撩起衣擺,恭敬跪在了地上。

  然後,他慢慢叩首。

  一拜,謝她當年救命之恩。

  二拜,謝她當年愛護之情。

  三拜,謝她曾給他,多年情深。

  “弟子今日,”他艱難出聲,一字一句,慢慢道:“就此拜別。願師父此生,再無憂慮,喜樂安康。”

  說完,他慢慢抬起頭來。

  那眼神澄澈如水,一如當年初見。只是當年那怯懦少年,已成如今無懼天地的魔界尊神。

  蘇清漪沒說話,她靜靜看著他,抿緊唇,微微顫抖。

  她眼裡全是眼淚,過往一一在她眼前浮現,秦子忱扶住她,同她一起,看著謝寒潭從容起身,往著封印之處慢慢走去。他一面走,他身後的白龍一面化作一個個光團,飛向周邊。仿佛是走在一片螢火從中,美得驚心動魄。

  當他身影被華光吞沒,蘇清漪終於崩潰,猛地朝著那光亮沖了過去,哭喊出聲:“寒潭!寒潭!”

  那是她的過去。

  那是她的曾經。

  謝寒潭所承載的,是她那麼多年時光。如今師友盡去,除了一個謝寒潭,她的過去,竟是誰都不曾留下。

  她想挽留他,她想拉住他。作為師父,上百年,她卻都不曾給他一份安穩。

  幾百年前,她讓他深陷星雲門祭壇之上,被放血獻祭。

  幾百年後,她讓他獨自前行,背負這這樣巨大的秘密,以一人之力,和整個修真界抗衡。

  作為阿七的他為她而死,作為謝寒潭的他也護了她一生。

  “寒潭……”她的手伸進光芒之中,他在那華光之間慢慢回頭。

  那笑容仿佛滿山花開,桃花灼灼,春色滿山。

  他未發一言,卻似訴盡時光。她的手穿過他的身體,華光如玻璃碎開,在風中揚撒於天地。

  蘇清漪手中空無一物,她呆呆看著一切消失的土地,好半天,終於呢喃出一聲:“寒潭……”

  她不知道該說什麼,她也不知道,她想留住他做什麼。

  她只知道,至此之後,這個如瀲灩桃花的少年,此生不再逢,生死不復見。

  她猛地跪在地上,顫抖著捧起地上黃土,嚎啕出聲:“謝寒潭!!”

  秦子忱遠遠看著,沒有上前。

  這是他不該去插足的時刻,他在等待她的告別。夕陽緩緩落下,星河圖從天上收起,落入他的手中,他靜靜等候她,一如既往,直到她聲音慢慢低了下去,他終於才走過去,將她扶了起來。

  “去看看吧。”

  秦子忱沙啞出聲:“還有好多人,等著我們告別。”

  蘇清漪沒有說話,她由秦子忱攙扶著往山下走去,天劍宗陸陸續續有弟子走了出來,那些弟子看見秦子忱便仿佛是看到了主心骨,紅著眼跪到秦子忱面前,沙啞道:“掌門!”

  “掌門!”

  “掌門!”

  越來越多的弟子圍過來,戰前七萬人,此時此刻,活下來的人,卻僅剩千人。

  他們目光灼灼看著秦子忱,眼中滿含熱淚,身上全是鮮血,秦子忱拉著蘇清漪,沙啞道:“去將你們的師兄弟妹……帶回家吧。”

  說著,他廣袖一揚,護山大陣轟隆打開,弟子們忐忑走出去,先是小心翼翼,隨後越走越快,最後就疾奔起來,開始在屍體中喊熟悉人的名字,然後翻著屍體。

  作為後勤的第七峰是保存得最完整的一支,他們抱著藥箱穿梭在人群中,聽著哭聲此起彼伏。秦子忱木然站在天劍宗門前,看著弟子們按照花名冊,將屍體一具一具抬回來。

  從長老開始,到各峰峰主開始,一一擺放。

  秦子忱握著花名冊,沙啞著點著他們的名字。

  “渡劫期長老,軒華老祖。”

  “合體期長老,雲虛子。”

  “第二峰峰主,薛子玉。”

  “第三峰峰主,雷虛子。”

  “第四峰峰主,陸清怡。”

  “第五峰峰主,鳳寧。”

  “第六峰峰主,星雲。”

  “問劍峰弟子……”

  秦子忱一聲一聲,沙啞出聲,他如今本該是飛升之體,卻固執留在這裡,像一個凡人一般,念著弟子們的名字。

  丹輝在他身旁,丹輝和丹染兩個人跪在地上,早已哭得不成樣子。蘇清漪早先哭過,如今看著這些弟子的屍體,倒格外平靜下來。

  一直到半夜裡,弟子們的屍體終於被規規整整擺在了地上,秦子忱在花名冊後寫上最後一個人的名字,慢慢抬頭。

  本該是黑夜裡,這些人魂魄卻都飄蕩在空中,化作一個個小光團,固執不肯離去,照亮了這漆黑的夜晚。

  秦子忱呆呆看著這些光團,似乎辨認出了誰。

  他朝著那光團走去,伸出手來,那光團在他手心親昵蹭了蹭。

  秦子忱低下頭來,發現是鳳寧的魂魄。

  他雖年長,卻一貫最是親近他,整個天劍宗喊秦子忱的第一聲大師兄,就是鳳寧喊的。他活著的時候,從來都是義無反顧站在秦子忱這邊,他死了,也想留在天劍宗,在他最濡慕的大師兄身邊。

  這輕輕一蹭仿佛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糙,秦子忱站在滿地屍體之中,終於忍不住,慢慢蹲了下去,痛哭出聲。

  他抱著自己的劍,死死將它壓在心口,一聲一聲抽噎著,大哭出聲。

  他的手抓著他藍色的袍子,將衣服抓出一道道褶皺,整片荒野都是他痛哭之聲,仿佛是人生最大的絕望。

  蘇清漪走到他身邊,將他攬在懷裡,秦子忱靠在她胸口,像個孩子一樣哭得完全不成樣子。

  蘇清漪支撐著他,仰頭看著滿天光團,沙啞著問系統:“一切結束了吧?”

  “嗯。”

  系統的聲音淡淡的,蘇清漪低笑著閉上眼睛:“那就好。”

  “可是,還有一件事。”

  系統再次開口:“天道講求公正,作惡有罰,為善有報。此番你們以命祭天道,你的積分已到滿格,所以特別給了你們一個獎勵。”

  “什麼?!”蘇清漪激動出聲,系統繼續道:“你們有兩個選擇,要麼你和秦子忱共同飛升成神,要麼秦子忱受烈火焚骨之苦,復活所有人。而後按照他們本身功過,決定他們的命途。”

  “功過的計算標準是什麼?”蘇清漪迅速抓住關鍵詞:“比如鳳寧,他的命途是什麼?”

  “以人脈修行達出竅期,應散盡修為化為凡人。然而心性至朴至純,一生行善無數,哪怕不以靈脈修行,也將修得大道,並最終為護正道自爆而死,魂魄不入輪迴,此乃大功德,復生之後,將重回出竅期,並少一道雷劫。”

  聽到系統的話,蘇清漪迅速明白,天道所謂功過的計算標準,便是將做過的壞死-做過的好事所得到的結局。她的因果陣,只能是單純的因和果,你拿走什麼,就還回什麼。然而天道的計算法則複雜得更多,你拿走什麼、你付出什麼,最終才是你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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